學達書庫 > 歷史小說 > 嘉慶皇帝 | 上頁 下頁
一七五


  徐三標順著那差役手指方向一看,果然不差,那裡綠樹掩映,竹籬斜插,前面一片白樺林遮掩著一道粉牆,看來還是有點名家風範呢。差役道:「那女子的父親是本地有名的秀才。」

  「有名?怎麼討不來一個功名?」徐三標不滿,把瘦偏的脖頸向後一拗,馬鞭一揮,說道:「我們過去拜訪一下,看看那女子在幹啥,說不定正等著大爺我呢?」說著一陣淫笑,策馬前行,直奔那梅宅走去,馬蹄飛揚,踏起一枝枝斷了莖的花草……

  在武子穆看來,眼前的現實令人突兀,就在武子穆一縱身跳到當街的中央時,身手之間的霎那,高扒道捂著腫臉正在痛苦地嚎哭,突然僵直了身子立在那兒一動不動。武子穆知道,此時,高扒道的心肺俱裂,他有些遺憾,沒想到這被激怒的一掌竟在閃身而出的同時,又再次擊中那高扒道的後背。他本想欺身進入時,打開一個局面,使外面的人不敢憑勢眾一擁而上,沒想到這一出手,剛才還活蹦亂跳的高扒道此時一語不發。果然,武子穆看到,高扒道的身子左搖右晃一下,僵直地倒了下去,立刻引來一片驚炸聲。「哎呀,打死人了!」

  「捉住兇手!不能讓兇手跑了!」

  「徐大人啊,你可要給高老爺做主啊。」

  徐三標跳了起來,叫道:「好一個有著賊膽的強盜,來人,都給我拿下了!」左右看看,竟都沒人敢動,三角眼頓時露出凶光,「白養活你們了,一群飯桶!」正在吹鬍子、瞪眼地跳腳亂罵,就聽庭院中又是一聲:「放肆!都給我拿下!」

  這邊,侍立在徐三標身邊的衙役終於從震顫中蘇醒過來,一下子擁過來五六個,便要來捉拿武子穆;那邊,幾名侍衛都已亮出鋼刀,欺身捉拿徐三標。徐三標儼然是氣極了,自從來通州府的任上,他還沒栽過跟頭呢,今天怎麼能在自己的一畝三分地上讓鎮上的鄉巴佬看了笑話。他估摸,這名武士大不了不過是京城裡的部屬衙役,利用公務和商家結合在一起,實際上也只是起保鏢的作用,我徐三標可是堂堂的五品知府,豈能咽下這口惡氣。況且,自己的拜把兄弟高扒道又斃命黃泉,做兄長的豈能不替他報仇。想到這,他竟一抖衣袖,說:「取我的官服來。」手忙腳亂地剛穿好,手裡提著一柄寶劍,就要親自上陣。五六個差役們一擁上前,要捉武子穆,卻不防武子穆跨前一步,抬手之間,把他們都撂出好遠,打翻在地。

  此時,已站立在門口外的嘉慶帝氣得雙手顫抖,面孔發青,張明東向他看了一眼,董誥碰了他一下。嘉慶帝會意了,便對張明東點了一下頭,張明東便扯著嗓子喊了一聲:「接——聖——駕!」隨著這一聲喊叫,武子穆向身後的侍衛們一揮手,一行人腰佩寶劍,熟練地撣了撣衣袖,徑直走到嘉慶帝面前叩頭行禮:「萬歲,請降旨發落!」

  這一下,整個在場的圍觀的人,全都被驚呆了,還是那店主最先反應過來,搶先一步,便「卟通」一聲跪下了,跟著,街口圍觀的人群便一個接著一個跪了一大片。院中的梅香攙著皇后等一行人都暗吃了一驚,都魚貫而出,站在皇帝身後。梅香一瞧那神氣活現的徐三標,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竟控制不住自己,緊走幾步,對著發愣的徐三標,揚手就是一巴掌,「徐三標,徐老賊,你還認得我嗎?」

  那徐三標先是目瞪口呆,像廟中的土偶一樣釘在地上,這時眼睛一翻,癱倒在地。在他的身後,立時響起一片卟嚶嚶哭泣聲。

  嘉慶帝好不奇怪,詫異望著梅香,心裡納悶不止,回頭瞟了一眼皇后,皇后也一臉疑惑地望著眼前的一切,只是對嘉慶帝說:「皇上,我想,這人也就是她的仇家了。」

  嘉慶帝的此次回京,沒想到在這偏僻的客棧中,順手牽羊地懲辦了民怨沸騰的通州知府。徐三標的消息,很快就像草原的強風一樣傳開了。

  過往的農夫、士子、商賈、香客,交口稱讚天子的聖明,一時間,嘉慶的勤政、惜民和明察秋毫、大內侍衛的剛武勇猛,機智能幹,都被百姓傳得神乎其神。

  嘉慶帝托著鬍鬚,手中精緻的檀香扇上,兩隻雪白的仙鶴圍繞一株古松,就在他的臉際不停地扇動,嘉慶帝品著上等的香茶,對店主說道:「你這裡雖說偏一些,可各種風俗習慣,人情世故,跟京城不無一致,這倒是為何?」店主已被恩准坐著談話,還是有些局促不安,漲紅著臉,答道:「萬歲爺所見甚是,這一帶大都是京城裡的流民,受萬歲爺的恩惠來此居住。雖說,此地不比京城繁華,但人們還是都很感念皇恩的,因為京城的人口那麼多,找生活沒有出路,養家糊口十分不易,還是萬歲爺體恤百姓,特許我們這些人組織前來此地開荒種糧,自給自足,又免征一定糧稅、雜賦。大家相安生活說得過去,日子長子,靠積累一點的家資,漸漸地發展起來。萬歲爺,十年前的這兒四周盡是大片荒蕪的野草、山林,可今天全都不見了。一定還不都是托萬歲爺的洪福。」店主口乾舌燥地說了一通,還想繼續說下去。嘉慶有點不耐煩地點點頭:「好了你休息去吧。」

  一陣沉悶的雷聲從西方的天際漫漫地滾過來,時辰不大,在沉悶的空氣中就能聞到雨水濺起的土腥味了。

  猛然間,幾道刺眼的閃電劃破墨似的烏雲,緊接著一聲炸雷平地裡響起,震動客棧似乎左搖右晃、吱吱呀呀地一陣怪響。坐在樓下小憩的嘉慶帝就聽到二樓上一聲聲的尖叫,不由得心下氣惱,這般女人們,就是膽小怕事,打個響雷,也能嚇得魂不守舍似的,大驚小叫個什麼?還有一點規矩不成?正想上去看看,董誥一挑門帝踅進屋來,對嘉慶道:「萬歲爺,那件事還沒有處理,倒底如何發落啊?」嘉慶微笑著道:「此事,我正想找你商量,你看,這是朕寫的一份草詔,你給看看如何?哎,這種事本來非常好處理,可徐三標罪大惡極,不加重處罰,不足平民憤。那個富商,就是與秀林有瓜葛的人死不足惜,罪有應得。由此,朕想到,自古實施誅連九族確有必要啊。董愛卿。」嘉慶帝倒背著雙手、陷入沉思,在屋裡急急地走來走去,顯然是心中有些矛盾的,徐三標這個人,實在不應該分他這麼多心事,朕之所以急急回京,難道是就是為這個半路上冒出來的一個小小的知府嗎?那麼多的事要等著朕去處理。

  嘉慶帝心裡明白,自督撫以下官員,恃寵壞法,貪贓受賄的多如牛毛,半年殺一批也殺不盡的。治國不能僅以嚴厲相適,當以恩威並舉。若真的要殺,那還不容易,心裡也亂成一團麻似的,理不出個頭緒來……

  董誥始終仰著臉,翹著一抹大把的鬍鬚在靜候嘉慶帝的裁決。他知道,皇上業已說過,把徐三標摘去頂戴花翎,交給刑部圍繞秀林餘黨查個水落石出,乾乾淨淨,再來一次大清洗。可這無疑給自己犯難了,秀林已死去一年多了,哪來這麼的餘黨。再說,皇上也僅憑那死去的高扒道來斷定朝中的各部還有要加嚴懲的官員,可是,人都死了,還能查個什麼?想嘉慶十四年時,處理山陽王伸漢的時候,也不過抓幾個兇手就地正法,再革去幾位巡撫、僉事之類的不痛不癢的小官,也就風波已息,再無動靜。眼下怎麼能平空起個驚雷,再興官場獄海呢?董誥一動不動地注視著嘉慶帝,希望他從怒氣中解脫出來,待不日回京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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