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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九


  費淳正和祿康談得投機呢,哪有閒工夫查看表中內容,扯過毛筆,在表中就劃上了自己的大名。王書常見事情竟是如此簡單,和平日申報表格無一絲差別,雙手不覺抖動起來,拿了好幾次也沒能將費淳手中的表格接過。費淳笑道:「王書常,應該多穿點衣服,你看你都凍成啥樣了?」當時正是春初,天氣也著實寒冷。王書常敢緊就驢下坡道:「謝大人關懷,卑職一定多穿些衣服。」有了費淳的簽名,王書常就放下了一大半的心。剩下來的事,就是去領銀子了。工部銀子的地方,多是內務府,有時,工程涉及到戶部,也可向戶部領取庫銀,或將審批表格移諮戶部,經戶部憑文辦劄,再向內務府領取銀兩等。這河道維修工程,說起來與戶部也有些關係,但王書常怕麻煩,或者說,他急於弄到銀子,所以,他也就沒去戶部,而是直接到了內務府。

  總管內務府的兩位大臣,一個是蘇楞額,一個是阿明阿,王書常都不陌生。平日,王書常前來領取庫銀,不是蘇楞額簽字,就是阿明阿畫押。對這兩個人,王書常並不怎麼擔心。他們根本就不看表格的內容,只要有工部尚書費淳或戶部尚書德瑛的簽字就行了。這一次,王書常找的是蘇楞額。蘇楞額和往日一樣,一看有費淳的大名,二話沒說,拿起內務府的大印,就赫然地蓋了上去。憑著這個大印,王書常到內務府的庫房裡,十分順利地領到了九千兩銀子。王書常的心狂跳了起來。過去,他的手中也曾捧過許多銀子,有一次,他一下領取了近十萬兩銀子,但是,那些銀子,一兩一錢也不屬￿他,他只是在為人作嫁衣,可現在,這九千兩銀子之中,卻有他王書常的九分之一。這叫他如何不激動萬分?一千兩銀子啊,能到酒館吃幾回?能進賭場博幾次?又能逛妓院玩幾個女人?不過,王書常似乎也還算得上是個有良心的人。他清楚,他得的這一千兩銀子,那常行會的大功是不可抹滅的。

  故而,他在將八千兩銀子送交給常行會的同時,又拿出了二百兩銀子道:「常見,小弟發了一點小財,全仗著老兄的指點。一千兩銀子,我等四位兄弟,連常兄在內,二一添作五,一人二百兩,尚請老兄笑納。」常行會似是很不愉快地道:「王老弟這是何意?我只是費了一點口舌,何功之有?無功而受祿,居心何安?再者說,我以後麻煩王老弟的事情多著呢,這區區二百兩銀子又算得了什麼?」見常行會很是一副認真的模樣,王書常也只得作罷,一邊暗暗讚歎常行會真夠朋友,一邊在飯館裡請了他一頓,算是表表心意。誠然,常行會可不是那種菩薩心腸的人。他之所以為王書常指點迷津,乃是作長遠打算。他雖是一個很大的工頭,但要撈得一個工程,須要經過縣、府、道甚至巡撫衙門幾道關口。光打點這幾處關口,就要花費他相當數目的銀兩,而有些官家老爺的胃口還特別得大,再大,他也得送,不然就撈不到工程。幾經周折,一個工程拿下來,他也實在是賺不了多少外快。

  故而,他早就想著在申請表上大做文章了,只是苦於自己不是工部中人,做起文章來會有諸多不便,於是,他就選擇了王書常作為同謀。王書常嘗到了甜頭,自然就會聽他的話。後來,他再來申報工程,總是將表格遞給王書常,那表格當然是動過手腳的,王書常會意,設法將表格讓費淳或德瑛簽上名,然後把領得的銀子如數交給他。他不會獨吞,總是提取一定數目的銀兩作為王書常的「回扣」。每每這個時候,倆人總是相視一笑,皆大歡喜。當然,這是後話,不提。且說王書常平白無故地得了一千兩銀子之後,心中十分高興。他召來蔡泳受等三個兄弟,喜形於色地道:「我們兄弟,有福同享。一千兩銀子,那常工頭得了二百,其餘的,我等兄弟均分。」

  蔡泳受等人得了二百兩銀子,當然欣喜萬分。他們哪裡知道,王書常根本就沒給常行會銀子。也就是說,王書常對他們暗暗地藏了私心。王書常是這樣想的,這一千兩銀子的得手,自己的功勞最大,理應分得最多的銀子,只是礙于兄弟情面,不便直說,另外,他本來是誠心想給常行會一份銀子的,但常行會不要,這也怪不得他。除去招待常行會一頓酒菜的銀子,王書常的衣兜裡一下子淨增了近四百兩銀子,這可著實將他愁壞了。去酒館吃喝吧,弟兄們身上也都有了銀子,用不著他這做老大的破費了,相反,蔡泳受等三人還聯合大請了他一頓,說是表示對大哥的敬意。去賭場碰碰運氣吧,他覺得也不妥。他和那三個把兄弟有所不同,他覺得,要賭錢就得豪賭,摳摳索索地,一點刺激也沒有,所以,往日口袋拮据,他雖也常去賭場,但卻是看得多而玩得少,現在雖說有了一點銀子,但若真的置身賭場,顯然也不能得到「一擲千金」的快感。

  他在想,等以後撈到了更多的銀子,再去賭場好好地玩上幾天。不想去吃喝,又不願上賭場,剩下的,只能去妓院一逛了。當時的北京城,妓院分上、中、下三等,上等妓院的妓女,最昂貴的,也不過數十兩銀子一晚。在嫖妓這一方面,王書常和他的把兄弟們也有所不同。蔡泳受等人,只要是女人就樂意去玩,似乎屬￿兼收並蓄之類。王書常卻不是這樣,他以為,自己好歹也在朝廷裡公幹,也能算得上是一個有身份有地位的人,怎麼能在低級的娼寮中遊蕩呢?所以,在往日的歲月中,即使他手中沒有多少銀兩,但他寧可少玩幾次,也要找那些夠得上檔次的女人來陪自己。

  現在,手頭添了近四百兩銀子,他當然更是要好好地挑揀一番了。一天晚上,蔡泳受、吳玉和蔣得明三人來他的大房子裡邀他,說是出去走走。這「走走」的含義就是去逛技院。他們幾個人的生活還是挺有規律的,平日公幹自不必說,只要是休息了,衣兜裡有幾個錢了,便結伴出去,上午逛街,中午海吃一頓,下午到賭場裡去碰碰運氣,晚上就很自然地去和妓女玩耍了。平常公幹,白天沒有時間瀟灑,但晚上的時光他們卻不會讓它白白流走的。但今晚,王書常卻不願和他們一起出去。他們上街,專揀那下等的妓院鑽,說是這樣可以多玩幾回,有時王書常堅持了,他們才勉強和他一起邁進中等妓院的大門。

  說實在的,在這一點上,王書常確實有一些瞧不起他們。不過,王書常今晚不想和他們一起出去的原因,倒不是因為這個。他在中午的時候懷揣著三百兩銀子到技館集中的地方走了一遭。有三百兩銀子墊底,他就專揀那些上等妓院觀瞧。他發現,那個叫「溫柔鄉」的高等妓院裡,剛剛引進了一個新人,喚作「溫柔」,說是有沉魚落雁之容、閉月羞花之貌,且還是個處子。妓館明碼標價,「溫柔」的初夜錢是三百兩銀子。王書常想,什麼樣的女人值三百兩銀子?但人有時候就是賤,越是昂貴的東西反而越具誘惑力。王書常又想,說不定,這個叫「溫柔」的女人還真的值三百兩銀子呢。只是,除去這陣子的消費,加上他又給了妻子兒女一些銀子,剩下的,他也只有身上的這三百兩銀子了。傾其所有,去玩這個叫「溫柔」的女人一夜,是否值得?他當然很想玩,卻又實在心疼銀子。他猶豫、矛盾並鬥爭了好長時間,他終於得出了結論:人活著,就是要玩的,錢這個東西,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留它何用?

  這麼想著,他就昂著挺胸大步邁進了「溫柔鄉」。「溫柔鄉」的老鴇對他並不陌生,連忙問他道:「王大官人,今日要哪個姑娘啊?」王書常語調鏗鏘地道:「我誰也不要,只要溫柔。」老鴇對他的底細比較清楚,他還從未出過這麼高的價,於是就不陰不陽地道:「王大官人,我醜話可說在前頭,這溫柔姑娘,可是要三百兩銀子啊?」王書常聞言,豪氣頓生,將懷中的三百兩銀票「啪」地往櫃檯上一摜,直視著老鴇道:「睜大眼睛看清楚,這可是三百兩銀子?」所有的老鴇幾乎都是只認銀子不認人的。見著了銀票,老鴇馬上笑嘻嘻地道:「王大官人,我就是天王老爺不相信也要相信你啊!你是現在就找溫柔姑娘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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