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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七


  許是受了皇上的感召,曉月還真地費力睜開了雙眼,淒然一笑道:「陛下,奴婢再也不能侍奉皇上了……」頭一歪,便隨她的妹妹走了。她死時,雙眼就那麼開著,似是在凝視嘉慶,似是心中還有許多話要對嘉慶說。嘉慶這會兒是真的瘋了,將曉月和曉雲抱到一起,在艙內嚎陶大哭起來,且邊哭邊大叫道:「大美人啊小美人,小美人啊大美人,這到底是為什麼啊……」虧得是鄂羅哩帶著幾個侍衛駕著一隻快船趕到,要不然,還不知嘉慶皇帝要瘋狂到什麼時候呢。鄂羅哩其實也沒發覺到這只彩船有什麼異樣,他畢竟年紀大了,離彩船又遠,不可能看見彩船船艙裡發生的事情。倒是有一名年輕的侍衛,見彩船停在了湖中心,有些不安地對鄂羅哩道:「鄂公公,那船……好像有些什麼動靜……」鄂羅哩心裡話,皇上和兩個美人呆在一起,不弄出些什麼動靜那才怪呢。鄂羅哩淡淡地道:「莫非,你看出了什麼名堂?」那年輕侍衛道:「我好像看見……那個船工也到了艙內……」鄂羅哩一想不對,即使皇上和兩個美人再玩什麼把戲,似乎也用不著那個船工幫忙啊?

  鄂羅哩急忙道:「你敢肯定嗎?」年輕侍衛道:「我只是,好像看見……」,鄂羅哩略一思忖,覺得還是小心謹慎為好,如果皇上出了什麼差錯,哪怕是一點點差錯,他鄂羅哩即使有九個腦袋也得一齊搬家。所以,他連忙召來幾個侍衛,乘著一隻快船,迅速地向湖中心劃去了。待登上彩船,朝艙裡這麼一看,鄂羅哩的雙膝馬上就軟癱船板上,「咕咚」一聲,差點將船板跪出兩個洞來。「陛下,老奴來遲了……」那幾個侍衛看見艙內有幾具屍體,也慌忙跪在了鄂羅哩的身後,叩頭不已。嘉慶終於找到了發洩的對象,止住哭叫,緩緩地走出艙外,站在了鄂羅哩的跟前,冷森森地道:「這個叫王小三的船工,是你找的吧?」

  鄂羅哩磕頭如搗蒜:「是,陛下,老奴見他可憐,就讓他來划船……」嘉慶一把將鄂羅哩抓了起來,像蛇蠍一般陰毒的目光逼視著他:「你找來這個王小三,就是讓他來刺殺朕的嗎?」嘉慶抓得太緊了,鄂羅哩幾乎透不過氣。「不,不,陛下,老奴沒有這個狗膽……」嘉慶的言語,冷得就像北極的冰山。「你沒有這個狗膽,但王小三有,王小三的狗膽,不就是你鄂羅哩給的嗎?」說著,像丟一條死狗似地將鄂羅哩丟在了船板之上,鄂羅哩還未來得及跪好,嘉慶就飛腳一起,正中鄂羅哩的兩腿之間,虧得是鄂羅哩本就為太監,要不然,再健全的男人著了嘉慶這一腳,也都只能變成太監了。饒是如此,鄂羅哩也被踢得頭上青筋直跳,他還不敢叫喚,只一個勁兒地叩頭道:「皇上恕罪,皇上恕罪,奴才萬沒想到會是這樣啊……」嘉慶踢過鄂羅哩一腳,渾身就像虛脫似地,一點力氣都沒有了,踉踉蹌蹌地走回艙內,蹲下身去,抱住曉月和曉雲的身體,又失聲痛哭起來。

  曉月和曉雲,這兩個絕代佳人,就這樣莫名其妙地香消玉殞了。她們究竟姓什名誰,來自何方,誰也搞不清楚。有好事者曾去精心地考證這段歷史,但越是考證就越是糊塗,仿佛這兩個人根本就不曾存在過。如果,她們能多活上一天,也就是說,如果她們能成為嘉慶皇帝的寵妃,那麼,在清朝的歷史上,或許就會找到她們的來歷。遺憾的是,她們沒有這個福氣。換句話說,她們是很不幸運的。而歷史卻又往往成全的是那些非常幸運的人。儘管嘉慶皇帝後來以妃子的規格隆重地安葬了她們,但那說到底也只不過是一種形式而已。她們只不過是千千萬萬個宮女中的一員。雖然她們在一年之內極受皇上寵愛,但那只是因為她們有著美妙迷人的肉體,當她們的肉體逝去,誰還會記著她們呢?就連嘉慶皇上,沒有多少時間,也逐漸地將她們淡忘了。只偶而地,找不到可口的女人了,嘉慶才會依稀地記起她們。

  但這種「記起」,對嘉慶而言,充其量也只不過是一種無奈的期盼,待尋得了可口的女人,嘉慶的這種期盼也就頓然消失了。而普天之下,又會有多少像她們一樣的女人可供嘉慶選擇?故而,從這個角度上說,她們姐妹的所謂「美貌」,所謂「香消玉殞」,也實在是太普通、太尋常了。不過,從另一個角度上來說,人終歸還是有感情的。嘉慶雖貴為皇上,但也還是個人。是人,就會有一定的情感。所以,曉月和曉雲死後,嘉慶皇帝著著實實地大為悲傷了一陣。甚至,在一段時間內,他連飯也不想吃、覺也不想睡,整日整夜地只回味著那兩個美人的音容笑貌。由此可見,嘉慶皇帝的悲傷程度是多麼地嚴重了。

  當然,嘉慶皇帝也不會忘了兩位美人在臨死時的情景。一想起這個情景,嘉慶就無比的憤怒。他憤怒了,就要找憤怒的對象。那王小三已經死了,王小三的家中也沒有其他的人了,所以,嘉慶憤怒的對象只能是鄂羅哩了。他對鄂羅哩怒道:「如果你在十日之內不查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朕就叫你和兩位美人一起,入士為安!」驚驚戰戰的鄂羅哩,使出了渾身解數,費盡了心機,絞盡了腦汁,終也未能查出王小三為何要行刺皇上。最後,嘉慶雖然留下了他一條老命,但卻毫不客氣地將他攆出皇宮。可憐的鄂羅哩,只因在風燭殘年之際,不慎走錯了一步棋,從而抱憾終身。期年之後,鄂羅哩就抑鬱而死。據說,他在臨死前那一刻,口中還不住地念叨著曉月和曉雲的名子。如果曉月和曉雲泉下有知,當也會對鄂羅哩感激不盡了。因為,畢竟有人還在惦念著她們,而她們之所以能夠和皇上在一起過了一段風光的生活,說到底,也是那鄂羅哩的功勞。至於鄂羅哩在彌留之際為何要念叨曉月和曉雲的名字,恐怕,也只有鄂羅哩自己才能說清楚了。

  王小三為何要行刺嘉慶?這裡面有一個十分荒唐又十分暴虐的故事。故事的主人公應該是一個叫王書常的人。這個王書常長得白白淨淨、文質彬彬,都三十多歲的人了,看起來卻只有二十掛零模樣。他說話輕聲慢語的,嗓音很細,加上一副苗條的身材,他簡直就像是一個女人。他確實讀過幾年書,也沒讀出個什麼頭緒,就在他感到讀書無望、準備自暴自棄的時候,他非常偶然地碰到了一個叫費淳的人。費淳一眼就看中了他的長相,問他幾個問題,他輕言輕語地回答之後,費淳就把他帶走了。這下子,他的機遇也就隨之而來了。費淳可不是一般的人物,他是朝廷的大學士,兼工部尚書之職。工部當時的人手不夠,費淳就讓王書常做了工部的一個書吏。書吏一職,整天不是寫就是劃,要麼就替大員們上下跑跑腿。王書常剛進工部那陣子,幹活還是挺認真負責的,對自己的業務也非常精熟。可幹了幾年之後,他漸漸地看出了些門道,那就是,自己無論如何賣力,終歸也只能是個書吏,而整天遊手好閒、無所事事,日子反而會過得輕鬆。王書常不是傻瓜,他當然選擇了後者。工部裡的書吏很多,有王書常這樣想法的人當然不少。

  所以,很快地,王書常就與另外三個叫蔡泳受、吳玉和蔣得明的書吏交上了朋友,還拜成了「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的兄弟。王書常年紀最長,稱大哥,蔡次之,吳和蔣分居老三、老四。這四位兄弟有著許多共同的愛好,而在「吃、喝、嫖、賭」方面,他們的愛好更是驚人的相似。在酒館,在妓院,或是在賭場,常常可以看到他們成雙成對的身影。只是,無論吃喝還是嫖賭,都是需要花費銀子的,而對此愛好越深,花費也就越大。憑他們小小書吏的那點俸銀,是遠遠滿足不了他們這種浪漫生活的需要的。所以,他們在吃喝嫖賭的同時,又免不了常常聚在一起愁眉苦臉地商議如何才能弄到更多的銀子。那一天,他們四個人休息,便照例相伴來到了大街上閒逛。路過妓院,花枝招展的姑娘們來拉他們,他們搖搖頭,還歎息數聲。看到賭場內人頭攢動、熱鬧非凡,他們也只是費力地咽下去幾口酸溜溜的唾沫。為什麼?他們沒錢。到吃午飯的時候了,他們一起站在「好再來」酒館門前,相視苦笑。蔡泳受歎道:「唉,上個月我們的花銷也太大了,若是稍稍儉省點,也不至於落到這步田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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