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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一


  原來,嘉慶此時,又想起了那個廣興來。那廣興和英綸,真是何其相仿。都是嘉慶寵信之人,嘉慶都曾想著盡可能地保住他們一條命,可在鐵的事實面前,他們又都走上了同一條路。他們之所以落得如此下場,其重要原因,當然是他們自身所為,如若他們不是那麼罪大惡極,誰又能拿他們怎麼樣?不過,鄂羅哩在其中所起的作用,也是不能忽視的。如果他們沒有得罪鄂羅哩,即使最後終不免一死,但至少不會死得那麼快。

  當然,鄂羅哩是不會將個中情由告之嘉慶的。他只是這麼對嘉慶道:「陛下,老奴以為,事情既已過去,也就不要再多想了。俗話說得好,過去的就讓他過去吧。更何況,無論廣興還是英綸,他們都辜負了陛下對他們的信任。他們純屬咎由自取,陛下又何必因此而不快?」嘉慶歎息道:「公公所言甚是。只是,他們皆系豪門世家出身,為何他們的所作所為,竟同土匪無異?」鄂羅哩搖搖頭,無從回答。應該說,嘉慶在那個時候能想到這麼一個問題,也實在是不簡單。只是,他雖能想到這個問題,卻怎麼也想不出解決這個問題的辦法來。嘉慶見鄂羅哩沒有應答,只得又歎息一聲,再苦笑一下,背過手去,慢慢地踱出去了。

  十一、查賑大臣暴死在災區

  【查賑大臣李毓昌借著燭光一看,只見那兩個女子寸絲未掛地站在床前,搔首弄姿,春光無限……第二天,李夫人的狀紙便擺到了嘉慶的龍書案上,一場軒然大波就這樣掀起了……】

  一連串的案子,對嘉慶的打擊非同小可,廣興和英綸都是他所寵信的人啊。嘉慶的身體瘦削了,臉色也推悴了,加上天氣漸熱,穿的衣服漸少,遠遠地看去,顯得似乎能被風吹倒似的。他時常想起阿哥時代自己和八阿哥、十一阿哥的對話。那時,八阿哥和十一阿哥曾影響他把他的胸懷放在春花秋月、高天湖水之間,如果那時聽了他們的話該多好啊。他現在多少有點明白順治帝當年出家五臺山的傳說可能是真的,如今,他的愛後早已崩逝,現在的女人只能使他放蕩,他也似乎只能在與女人的恣意放蕩中,來麻醉自己,放鬆自己。做人難,做個君王更難。

  正當嘉慶帝長籲短歎的時候,山東省即墨縣的一個村莊裡,一個女人正焦心地等待著丈夫的消息。她似乎感到她的丈夫凶多吉少。她,就是嘉慶十三年的進士李毓昌的妻子林氏。丈夫是今年五月份前往江蘇江甯報到候任的,說好了七八月間就派人來接她和他的族叔李太清,然而七月已過,八月也至,不但沒見丈夫派人前來,就連丈夫的隻言片語,她也無從收到。她隱隱約約地有一種預感:丈夫,肯定是出事了,肯定的。林氏的預感沒有錯,她的丈夫不僅是出了事,而且是出了大事。這事情大到嘉慶帝得知後暴跳如雷的地步。不過,在說她的丈夫李毓昌所發生的事情之前,應該先提一提另外一個人。如果沒有這個人的話,李毓昌的結局很可能就會是另一番模樣。這個人,便是赫赫有名、以文章和書法馳名朝野、又以幹練清廉深得嘉慶帝信任的兩江總督鐵保。

  鐵保,字冶亭,號梅庵,祖籍長白山下,先世姓覺羅氏,後改棟鄂氏,滿洲正白旗人。其家族多出武將,父親誠泰官至總兵。鐵保獨喜文,於乾隆三十七年進士,授吏部主事。武英殿大學士阿桂管理吏部,見他介然孤立,無所附合,意有不可,急辯勿撓,尤為器重,屢加薦舉,由員外郎遷郎中,補翰林院侍講學士轉侍讀學士、內閣學士。五十三年冬,乾隆帝召見,稱讚鐵保慷慨論事,有大臣之風。次年補禮部侍郎,曆京師會試副考官、江南鄉試正考官。

  嘉慶四年,鐵保以吏部侍郎出任漕運總督,詳定改革漕運章程十一款。七年底調補廣東巡撫時,記歷年行政經驗二十二條,書石鐫之堂壁,以告後任。八年初轉任山東巡撫。是秋,黃河在河南封丘縣衡家樓決口,淹及下游山東章丘一帶十九州縣,鐵保親臨指揮救災,為早日合攏決口,撥銀三十萬兩解赴河南。嘉慶帝表彰他「心無畛域,深得大臣之體。」十年正月,鐵保升任兩江總督,賞頭品頂戴,成為管轄江蘇、安徽和江西三省的最高軍政長官。這麼一個大名鼎鼎的朝廷封疆大吏,怎麼會同新科進士李毓昌搞在了一起?這話,還得從今年的六月份說起。

  嘉慶十四年六月中下旬,江蘇中部連日大雨。那天穹仿佛被人捅破了一個大窟窿,雨水順著窟窿直傾而下,淮河下游河水暴漲。奔騰咆哮的黃河自清江入淮後,宛若一匹脫韁的野馬,在瓢潑般的大雨中,呼嘯著,猛烈地撲擊著薄弱的堤岸。堤岸終於經受萬住大水的衝擊,在山陽縣附近崩潰了。洶湧的黃水,從決口處橫衝直撞向著低窪的山陽縣席捲過來。水聲咆哮,驚雷怒吼,大雨傾盆。低垂的烏雲宛若一條條黑色的蚊龍,翻滾著,雲層相激,發生「嗚嗚」的怪叫聲,聽來令人心驚膽戰。決堤的水頭猶如一座崩裂的大山,足有兩丈多高,齊刷刷地壓過來,參天的巨樹在水頭的卷蕩下,仿佛成了弱不禁風的小草,一片片的民房更好像小孩搭的積水,被大水只一推就軟癱了下去,大水之中漂浮著巨大的樑柱、淹死的豬牛和一具連一具的屍體。

  只一天工夫,大半個山陽縣就成了一片澤國。大水吞沒了無數的莊稼,吞沒了無數慘淡經營的村莊。被大水趕出了家園的難民,成群結隊棲居在被分割開的一塊塊高地上,沒有衣服,沒有糧食,只有僅能遮身的小雨棚。老人絕望地呻吟著,餓壞了的兒童淒慘地啼哭著,遭受了災害的老百姓把生存的希望完全寄託在官府的救濟上了。一道道災情告急奏摺由軍機處加上火急標誌,送進了北京紫禁城的乾清宮。嘉慶坐在寬大的硬木幡龍御座前,閱讀著這些奏章,臉上罩上了一層愁雲。他記得很清楚,自從登基以來,那桀做不馴的黃河幾乎年年要給自己帶來一些麻煩。由於下游河道淤高,只要遇著連陰天,黃河就要決口。儘管他曾督促工部派專員視察過河南、江蘇一帶的堤防情況,擬定過幾個加高堤壩的計劃,但撥下一點款項,不是被朝廷挪做軍的,就是被部、省、府、縣官吏層層貪污,所以始終未見成效。現在,老天又與自己作對,黃河又再次決了堤。

  兩江總督鐵保、江蘇巡撫汪日章、江甯藩司楊護、淮安知府王谷,都遞上了告急本章。嘉慶無可奈何了。他情知,如果不籌些銀兩去救濟災民,很可能會促使農民發生暴亂,如果真的發生了動亂,大局就不好收拾了。然而,拿什麼錢去濟荒呢?想來想去,也只有動用六部的資金了。於是他迅速地在奏章上批道:「賑濟饑民,各部籌銀二十萬兩,著六部合議,速將賑銀放下,欽此。」寫罷朱批,他似乎感到輕鬆了一點,站起身來,吩咐鄂羅哩立即將聖諭送往軍機處協辦。軍機處不敢怠慢,立即將六部合籌的二十萬兩賑銀送到了兩江總督鐵保的衙門。鐵保為官比較清廉,一點也沒克扣,馬不停蹄地根據受災程度的輕重,將賑銀如數地分到各個受災縣。但是,清代吏治腐敗,到嘉慶年間已達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那些災區官吏,向來以鬧災為自己發財的機會。所謂「小災地皮濕,大災萬貫財」。像前面所說的寶低縣知縣單幅昌藉災冒賑一案便可佐證。二十萬兩銀子聽起來是個不小的數目,但經過各級官吏的層層克扣,能發到災民手中的不過是十之二三罷了。所以救濟銀髮出不到半個月,比上一次措辭更為激烈的請款奏摺就又雪片似地飛進了紫禁城。捧著這些奏摺,嘉慶皇帝大發雷霆了。一個上午之間,他分別傳了軍機大臣、工部尚書、都察院左右都禦使、吏部尚書等進宮,拍著桌子指斥他們無能,把二十萬兩銀子白白送給了那些貪官污吏。他命工部尚書立即制定限制水患的措施,命令都察院左右都禦史派出能員,緝拿確有實據的貪官污吏。他大罵了吏部尚書一頓後,限吏部在二個月之內對所有官吏進行一次審核,務必剷除弊政,整頓吏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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