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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七


  鄭有財道:「下官委實不知所犯何罪?還請大人明示。」英綸道:「好,你既不知,那本大人就來告訴你。第一,你玩忽職守,私自外出,本大人前來,你不曾迎接,這藐視王法之事,該當何罪?第二,你故作正人君子,下令漕站內不得容納女人,而自己卻將妻子藏在漁村之中,供自己享樂,這欺下瞞上之事,又該當何罪?」英綸一氣道出鄭有財的兩大罪狀,對他這麼一個從不動用腦筋幹正事的人來說,卻也是實在難得。鄭有財再拜道:「請大人息怒,容在下解釋。禦史大人離京前往河南,理應循漕河沿路巡視。卑職計算了一下,大人要巡視至此,最早也得是後天中午。但不知大人為何逕自至此?故而卑職未曾佈置迎接事宜。」

  鄭有財的這番話卻也是實情。巡漕禦史的任務就是沿著自己所巡漕段,一個漕站一個漕站地巡視。但英綸覺得那樣做太過辛苦,且一般的漕站都很偏僻,連女人的影子都見不到,所以英綸就帶人直奔這河南境內最大的漕站閻王埠,也算是完成了聖上所賦予他的神聖任務。鄭有財接著道:「大人,您對卑職下令漕站內不准容留女人恐有所不知。卑職這裡所說的女人,是指從閻王鎮等地游戈而來的娼妓。漕站內弁了夫役,若押妓嫖娼,那就是犯法。犯法之事,卑職絕不允許發生。至於卑職的妻子住在漁村之內,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不獨是卑職,漕站內許多人等家小,都住在漁村之中。卑職以為,做完公務後回家享享天倫之樂,這也是人之常情。但不知大人以為如何?」鄭有財一番話,說得英綸無以答對。

  既然無以答對,英綸也就不去動腦子想了。「好你個鄭有財,不思悔改在先,又巧言狡辯於後,本大人所舉你條條罪狀,證據確鑿,怎容你無端抵賴?你數罪並罰,當從重從快懲處。來啊,將這刁滑的站長鄭有財拿下,大刑伺候!」話音甫落,早竄過去幾條狼,將跪在地下的鄭有財結結實實地捆翻在地。他們捆人動作的嫺熟和快捷,就是那些牢房中專幹此業的獄丁們,也只能望塵莫及。這邊剛剛捆綁妥當,那邊的英布就抽出了早就準備好的皮鞭。這可不是一般的皮鞭,這是英布專為英綸懲罰別人而特製的一條鞭子。鞭身短而粗,鞭身上佈滿了大大小小的刺釘。一鞭抽下去,不是皮開肉綻,便是血肉橫飛。英布用這條鞭子打人似乎打上了癮,若是連著幾天不幹這事,他會覺得渾身不自在。

  就在英布高舉著皮鞭正要往下抽打的當口,一個人高聲叫道:「禦史大人,且慢動手!」英綸一怔,此時此地,還有誰敢大膽攔阻?定睛這麼一看,卻是那個跟鄭有財一同下船的老頭。英綸雙眼一瞪,沖著那走過來的老頭道:「呔!你這老頭子是何等樣人?竟敢干預本大人之事。」那老頭向著英綸一拱手,微微笑道:「禦史大人在上,河南巡撫清安泰這廂有禮了。」原來,這老頭便是那首劾欽差大臣廣興的清安泰。可惜的是,廣興一事鬧得滿朝風言風語,鬧得嘉慶寢食難安,卻對英綸幾乎毫無觸動。嘉慶處絞廣興時,英綸正泡在怡紅院的溫柔鄉中。也就是說,英綸對廣興一案根本就漠不關心,當然也就知之甚少。要不然,在這個清安泰的面前,他多少還是應該有所顧忌的。不過,英綸卻也知道,對方既是一省巡撫,那自己在面子上也要說得過去。所以,他也沖著清安泰一抱拳道:「原來是巡撫大人。失敬,失敬。但不知大人喚住本官,所欲何為?」

  英綸的話說得不冷不熱地,清安泰倒也沒有在意。「禦史大人如此客氣,下官愧不敢當。只是這鄭有財與下官私交甚深,下官實不敢相信他會做出什麼違法亂紀的事,還望禦史大人詳加查問才是。」英綸一聽很是不高興。「巡撫大人,這鄭有財所作所為,本官早已查實清楚,真可謂是鐵證如山,斷難翻改的。本官稟承聖上旨意,依據王法對人犯鄭有財進行刑問,巡撫大人又何必要干涉呢?莫不是大人因為與人犯私交甚深,想替人犯推卸責任、開脫罪過?」

  英綸這段話,聽起來似乎不無道理。清安泰道:「禦史大人這是說的哪裡話。如果鄭有財果真犯了彌天大罪,即使他是在下的親兄胞弟,在下也斷然不會為之開脫。只是,鄭有財适才對大人所言,下官聽來,確也有很多道理。大人為何不廣加訊問、查證清楚,就欲動用刑具伺候?」英綸的火氣「騰」地就上來了。「照巡撫大人看來,本官是濫用刑法、草率從事了?」清安泰道:「下官沒有這麼說。下官只是希望大人能將事情問個明白之後,再動用刑法也不遲。」英綸不想再同清安泰耗下去了,耗來耗去的,英綸覺得毫無意思。於是,他冷冷地對清安泰言道:「巡撫大人,本官是在行使巡漕禦史的職權,還請你不要插手為好。」清安泰道:「大人代聖上巡漕,下官怎敢插手?然而不問青紅皂白便欲以刑具逼供,終也是不妥。」英綸道:「妥與不妥,這是本禦史之事,與你河南巡撫何干?本禦史以為,你剛才從哪裡來,還是回哪裡去為妙。」英布等人一起輕笑起來。清安泰正色道:「禦史大人,你如此不聽忠告,一意孤行,難道不有負于皇上的厚望嗎?」英綸終於怒道:「清安泰,本禦史如何,自有皇上明察,還輪不到你一個小小的巡撫在這裡說三道四。你若識相,就趕快走人。如若不然,別怪本禦史對你不客氣。」

  清安泰氣得渾身顫抖:「你……你意欲何為?」英綸撇了撇嘴道:「你問我意欲何為?本禦史老實告訴你,你若還在這裡指手劃腳,本禦史就一併將你刑法伺候。老匹夫,你相信嗎?」這一聲「老匹夫」叫得清安泰七竅冒煙,滿朝文武,甚至包括皇上,也都沒有這麼叫過他。清安泰氣白了臉面、氣紅了眼珠,道了聲「你終將會自食其果的」便拂袖而去。英綸望著清安泰的背影,惡狠狠地自言自語道:「不知好歹的老匹夫,若惹得我性起,非扒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殊不知,正是這個清安泰,在英綸離開河南之後,將英綸在河南的所做所為查證個一清二楚,然後寫成奏章,飛馬進京交予鄂羅哩,鄂羅哩又聯絡了一些朝廷重臣,在奏章上簽了宇,聯名彈劾英綸。當然,那是兩個月以後的事了。而當時,在清安泰走了之後,英綸便把歹毒的目光罩准了鄭有財。「罪犯鄭有財,你知罪嗎?如果你承認有罪,並求我饒恕你,本大人也許會讓你免受皮肉之苦。」

  鄭有財不愧為一條鐵骨錚錚的漢子。他朝著英綸吐了一口唾沫道:「呸!我鄭有財堂堂正正做人為官,何罪之有?叫我認罪,辦不到。若取我性命,儘管拿去。」英綸「喲」了一聲道:「還真看不出來,你鄭有財的口氣怪硬的,只是,不知道你的骨頭是否也有你的口氣那麼硬。」他走近鄭有財,踢了踢鄭有財的身子道:「聽你話中的意思,你想死是不是?那容易。本大人以為,世上什麼事都難,就是想死容易。跳崖啦,鑽水啦,上吊啦,等等,去死的法子簡直太多了。不過,你鄭有財現在想死卻不是那麼容易。本大人還沒拿你開心呢你就死了,豈不是太便宜了你?」招招手,將英布招至跟前道:「兄弟,我見你打人,一般只抽五鞭,是不是?」英布自得地道:「大哥,哪需要五鞭?一般的人,只抽三鞭就足夠了。」英綸道:「兄弟,依你看來,這鄭有財能禁得住幾鞭?」英布瞟了腰捆翻在地上的鄭有財。「這傢伙看起來挺壯實的,只恐要抽完五鞭才行。」英綸道:「依大哥看來,你即是抽完五鞭,鄭有財也不會怎麼樣,只恐怕,你要抽到十鞭才行。」英佈道:「大哥,這怎麼可能呢?我抽了這麼多年,還從未抽過十鞭。」英綸道:「兄弟如若不信,大哥與你打個賭如何?」英佈道:「賭就賭。我就不信他能經得住十鞭。」

  英綸道:「兄弟,我們賭什麼呢?」英佈道:「一切但憑大哥吩咐!」英綸道:「好。大哥若是輸了,大哥那幾個女人就全讓給你玩。兄弟若是輸了,今晚就不要玩女人了,好不好?」英布答道:「大哥說這樣,那就這樣。」英綸笑著,退開幾步。英布抓過鄭有財,三把兩把,將鄭有財的衣服撕去,然後,掄起皮鞭,照準了鄭有財的脊背,「嗖」地就抽了下去。只這一鞭就將鄭有財抽得從地上彈跳起來。再看皮鞭之上,已然是血肉斑斑。這佈滿釘刺的皮鞭抽打在人的肌膚上,該有多麼大的巨痛?鄭有財真是個硬漢,硬是沒叫出聲音。英布有些楞住了。他這皮鞭也不知抽過多少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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