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歷史小說 > 嘉慶皇帝 | 上頁 下頁
九三


  英綸貶巴貶巴眼,還真的動了腦筋。他一般是不動什麼腦筋的,在家衣來伸手、飯來張口,什麼事也不用操心,唯一讓他操心的,就是如何到外面去找女人。他的這一習慣,一直帶到他成年,直至死去。當時,他之所以對嘉慶動腦筋,乃是因為他見嘉慶怪和氣的,不但不抓他,還和自己說笑。人說歪人有歪點子,此話套在英綸身上,一點不假。英綸先是排除了嘉慶是侍衛的可能,因為他見過侍衛,侍衛都是帶刀掛劍的,且侍衛也不大可能到這花園中來。繼而英綸又否定了嘉慶是太監的想法。英綸見過不少太監,但還沒見過一個太監有嘉慶這麼氣宇軒昂。既不是侍衛又不是太監,剩下的會是誰呢?誰又會在這個時候到花園裡來閒逛呢?英綸立即想到了一個人,但他又不敢十拿九穩,只是吞吞吐吐地道:「莫非……你就是當今皇上?」嘉慶笑:「果然是聰明伶俐的孩兒。不錯,你猜中了。朕就是當今皇上。」英綸雖不知曉多少禮節,但遇見皇上要跪下,他卻也還懂得。於是,英綸雙膝一彎,「卟嗵」一聲跪在了嘉慶的面前,口中言道:「萬歲在上,受小奴才一叩。小奴才不知是萬歲爺駕到,著實罪該萬死。」

  嘉慶「哈哈」大笑道:「小奴才快起來吧。所謂不知者不罪,你不知道朕是皇上,又何罪之有?」英綸倒也聽話,嘉慶叫他起來,他也就真的起來了,起來之後,他還撣了撣腿上的灰塵,且口中嘟噥道:「真沒有想到啊,說你是皇上,還真的就是皇上。不過,你連一點皇上的架子都沒有……」嘉慶道:「你以為,皇上應該是什麼架子?」英綸撓了撓頭道:「皇上到底是什麼架子,小奴才也不知道。不過,既然是皇上,那就該威風凜凜。聲如洪鐘,哪有像你這麼和和氣氣的樣子?」嘉慶道:「和和氣氣的皇上,不好嗎?」英綸道:「好是好,但時間長了,人們就不怕你了。」嘉慶道:「如果別人都怕朕,朕又怎麼可能在這花園之內同你說笑?」英綸點頭道:「說的也是。如果你叫人害怕,小奴才恐怕早就跑了。」應該說,這時候的英綸,雖然做了許多同齡男孩未曾做過的事,但他畢竟年幼,身上的天真和純潔也還未完全泯滅,故而,那時候的英綸,在嘉慶的眼裡,簡直可愛極了。嘉慶正要開口,英綸卻搶先說了話:「萬歲爺,聽我爺爺說,你一直到三十五歲才當上皇帝啊,是不是?」嘉慶不覺點頭。「正是。卻又如何?」英綸皺著眉道:「那也太遲了。聽我父親說,過去,還沒有哪個人一直等到三十五歲才當皇帝的。萬歲爺,你這是怎麼啦?」

  英綸的話,純粹是出於小孩的幼稚和無知,然而,嘉慶聽了,心裡卻很不是滋味。是呀,自己到底是怎麼了?三十五歲才做皇帝,而做了皇帝之後,卻跟沒做皇帝一樣,這究竟是為什麼呢?嘉慶似是能想得通,但又似想不通。他又伸出手去,撫在英綸的頭頂上道:「你一個小孩人家,還不懂得這些國家大事。也許,等你長大了,你就會明白了。」有形無形之中,英綸便在嘉慶的心目中佔有了一個不大不小的位置。嘉慶甚至想,放眼宮中,也只有這個小孩才可以和我說說這些貼心的話呀。英綸忽道:「對了,萬歲爺,我差點忘了一件大事。」嘉慶道:「所忘何事?」英綸道:「适才萬歲爺叫我猜你是誰,萬歲爺對我說,如果我猜中了,萬歲爺定有重賞。現在,我僥倖猜中了,萬歲爺該兌現諾言了吧?」嘉慶一時有些難堪。「朕確實說過此話,不過,朕現在身上無有他物,又何以賞你?」英綸不快活了,口中嘀咕道:「萬歲爺是金口,說一句頂一萬句的,為何剛剛點頭轉臉就又擺手了呢?」嘉慶搖搖頭,又點點頭,末了言道:「也罷。朕既已說過此話,那就不必跟你一個小孩子賴帳。朕,現在就可重賞於你。」

  英綸忙道:「不知萬歲爺要賞給我什麼東西?」嘉慶道:「朕已說過,朕身上不曾帶有東西。」英綸哼道:「那你還說賞不賞的,豈不是騙我?」嘉慶道:「朕既說要賞你,那就不會騙你。你聽好了,朕賞給你的是,等你長大成人之後,朕就叫你入朝為官。你覺得如何?」英綸一聽,即刻下跪道:「小奴才多謝萬歲爺重賞。小奴才祝願萬歲爺萬歲萬歲萬萬歲!」嘉慶笑道:「想不到你小小年紀,倒也懂事。」其實,嘉慶要是知道當時英綸的實際想法,准會氣破了肚皮。因為,英綸想的是,要是我做了大官,不就可以隨心所欲地同女人玩了嗎?英綸給嘉慶跪罷,站起身,挺了挺胸,昂了昂頭,然後問道:「萬歲爺,你看我像不像個做大官的樣子?」嘉慶笑道:「你長得這麼俊俏,朕看你不像個大官,倒像個花花公子。」嘉慶這話當然是玩笑,而英綸聽了卻很高興:「萬歲爺,做個花花公子又有什麼不好?許多人想做還做不上呢。我,立定志向,長大了就做一個花花公子!」

  英綸說的可是實話,不幸的是,嘉慶卻把它當作是玩笑了。嘉慶道:「好了,小奴才,天色不早,你也該找你爺爺去了。以後,你就常到這花園裡來,同朕說笑,如何?」英綸回道:「那是自然。我不跟皇上玩,那又跟誰玩?」從此以後,倆人便常常在花園裡見面。有了英綸陪伴,嘉慶心中的煩憂似乎確實減少了許多。英綸雖沒讀過多少書,但市井俚語笑話卻懂得不少。嘉慶常常被英綸逗得開懷大笑。而英綸自從結識了嘉慶之後,和宮女們的來往頓然減少。這不是說他想在這方面有所收斂,他想的是,常跟皇上在一起,是定有好處的。就這樣,英綸和嘉慶的這種關係一直保持了將近二年,直到嘉慶賜死了和珅方才告一段落。而和珅死後不久,英綸也長大了。嘉慶實在難忘他和英綸在一起相處的日子,於是也就兌現了諾言,將英綸撥入朝中為官。只是英綸還太年輕,若給他過高的官職恐怕大臣們不服,所以,英綸入朝數年,嘉慶也只給了他一個給事中的職位。恰巧此次巡漕禦史位缺,嘉慶就自然地將英綸頂了上去。殊不知,他這麼一頂,卻將英綸給頂到了人生的盡頭。

  仔細想來,英綸若不是犯了一個那死去的廣興曾犯過的那個錯誤的話,英綸或許就不會同廣興一個結局。當然,真要說起來,那也只能怪他英綸自己,怪他那似乎與生俱來的脾性。自入朝為官之後,他便覺得自己有了資本了,可以放開手腳去大玩特玩女人了。他如果只一味地在京城裡玩女人倒也無妨,即使玩出了什麼差錯,甚至玩出人命來,憑他的顯赫的家族,憑他現有的地位,加上皇帝對他的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態度,他是什麼也不會在乎的。錯就錯在,他好像不該再到宮裡來玩女人。即使他到宮裡來玩女人,如果能稍稍慎重小心一點,似乎也不會出什麼大事。他卻是太大意了,太肆無忌憚了,他將自己的目光盯上了一個叫草兒的宮女。如果草兒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宮女,那倒也沒什麼問題,然而問題是,草兒剛進宮不久確實是很普通,但不久之後,草兒就變得不那麼普通了。因為,草兒成了鄂羅哩的寵兒。草兒在鄂羅哩心目中的地位,就等於過去的那個香香在鄂羅哩心目中的地位一樣的重要。不知是英綸不知道草兒和鄂羅哩的關係,還是英綸知道了此事但根本不在乎,反正,英綸是將自己的一對目光牢牢地罩住了那個草兒。按理說,英綸是不大可能喜歡上那個草兒的。英綸喜歡的是那些熱烈放蕩的女人。而草兒既不熱烈,更不放蕩,雖說模樣舉止倒也美麗無比,但在這美麗無比中,卻蘊著許多好像訴說不盡的哀怨。有詩為證:

  兩彎似蹙非蹙籠煙眉,
  一雙似喜非喜含情目。
  閒靜似嬌花照水,
  行動如弱柳扶風。

  一句話,草兒雖很秀麗,但秀麗得脆弱,有些病懨懨的模樣。這樣的女人,英綸如何會喜歡上?然而,英綸卻偏偏看中了她,且還要急不可耐地將她弄到手。也許,正是她那兩彎似蹙非蹙的眉和一雙似喜非喜的目深深撩動了英綸的心,也許,這男女之間的情事本就沒有什麼常理可言。事實是,英綸在一個黑夜裡找了一個藉口將草兒堵在了一間小屋子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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