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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五


  一夜過去,廣興幾乎沒有合眼,盡在王氏身上折騰,他是越折騰越有精神。而王氏,身上是青一塊紫一塊,不忍卒睹,直如她夫君一般,已是奄奄一息模樣。廣興似是還未盡興,卻看見窗外已是泛起白亮。再一聽,城內公雞也此起彼伏地叫喚起來。廣興很是有些懊惱,不禁想起「春宵苦短」這個詞來,心中嘀咕道:本欽差分明剛剛上床,如何天就亮了?不覺打了個哈欠,睡意便向他襲來。他調整了一下姿勢,將頭枕在她胸前,慢慢地合上了眼。這一睡,直到日出三杆,廣興才勉強睜開了眼。再看王氏,整整齊齊地穿著衣裳,端端正正地站在床邊。廣興有些發愣。「孫王氏,你這是何意?」王氏毫無表情地道:「欽差大人,昨夜你許諾,等今日天亮,便放我夫君及家人離開,可曾記否?」廣興道:「本欽差一言九鼎,既已說出,就不會忘記。」

  王氏道:「那好,現天已大亮,就請欽差大人放人吧。」廣興暗道:這王氏看來還是個挺認真的人。又一想,那匹千里馬已經到手,這王氏又被自己好好地玩了一夜,該做的都已做過,即便把那孫良把放掉,他又能對自己如何?說不定,這還是本欽差體貼民意、寬大仁厚的表現呢。想到此,他胡亂穿好衣服,沖著門外叫道:「來人啊!」只這一聲喊,門外便「呼啦啦」擁進許多人來。有長齡等幾位大人,還有盛氏兄弟等一干僕從。這些人早就在門外等候,但欽差大人沒發話,誰也不敢闖入。廣興對金湘道:「金大人,本欽差現在決定,昨夜押來的孫良把一干人犯,統統放掉,不得遲疑。」

  金湘大為不解:「大人,這些人犯剛剛押來,又要放捧……」長齡也道:「是呀,大人,他們可是定的犯上作亂之罪啊。」廣興不以為然地道:「本欽差既已這麼決定,那就不會更改。幾位大人不必多言。」金湘無奈,只得遵命而行。廣興轉而對王氏道:「孫王氏,本欽差說話可否算數?」王氏點了點頭。面色清冷地道:「如此便謝過欽差大人。」言罷,在張鵬升等人愕然的目光中,她步履堅定地走出了這間讓她飽受一夜恥辱的房間。

  欽差大臣廣興在巡撫長齡、知府張鵬升和金湘等人的簇擁人,又向濟南府進發。這正是秋季。天上豔陽高照,地下道路寬廣。一口兩口池塘,在陽光照耀下,波光粼粼風兒乍起,吹得路旁的樹木一片婆婆。這正是一年中最好的金秋季節。然而,路兩邊的廣麥田野中,卻是稻禾零落,一派凋敝荒蕪景象,與這大好季節很不諧調。廣興面對著豔陽水波,很想吟出一首什麼詩詞來,然而摳索了半天,終也未能如願,只得作罷。就在這時,只聽得身後「達達達」一陣馬蹄聲響,一個差人飛馬來到。金湘扭頭問道:「何事這等匆忙?」那差人回道:「稟大人,那孫良把之妻王氏,剛出衙門,便嚼舌自盡了。」

  金湘一時不知說什麼好:「這……她如何不想活了?」張鵬升言道:「這無知草民,不知珍惜生命之寶貴是也。」而廣興卻一邊回味昨夜情景一邊喃喃自語道:「萬沒想到,這孫王氏倒也是個貞烈女子啊……」冷不丁地,身後又是一陣馬蹄聲碎。長齡眼尖,早遠遠看清了來人是誰,急向廣興道:「欽差大人,這便是高唐州知府孫良炳……」廣興笑道:「我不找他,他卻送上門來了。來得好,本欽差也正要找他。」轉瞬間,孫良炳連人帶馬就到了廣興的面前,也不下馬,逕自開口問道:「欽差大人,我弟弟所犯何罪?為何遍體鱗傷?我弟媳所犯何罪?為何嚼舌自盡?我孫家莊又所犯何罪?為何被焚為平地?」

  這番話,就像連珠炮一樣,劈頭蓋臉地向廣興砸來。廣興直氣得眉毛鬍子一起亂動。「大膽孫良炳,你見了本欽差既不下馬也不下跪,反而對欽差大人一派胡言亂語,該當何罪?你身為知府,當思忠心聖上報效國家,卻縱容乃弟行犯上作亂之舉,本欽差對此已是仁至義盡,你不聲言謝,反倒振振有辭,這又該當何罪?」孫良炳冷笑一聲道:「欽差大人,你既奉旨來山東巡查,就當盡心竭力代皇上察按此地吏政民情。可你,為自己私欲所驅,竟鞭打無辜、焚燒村莊、逼死人命,你,這又該當何罪?」廣興氣得差點從馬背上摔下來。「好個孫良炳,竟敢厚顏無恥地教訓本欽差?你不要以為有那個閹人鄂羅哩撐腰,我就不敢動你。告訴你,本欽差除了聖上,誰也不怕!你孫良炳算老幾?本欽差要擔死你就像捏死一隻螞蟻。來人啊!將這無恥小人孫良炳拿下,押往曹州府,打入死牢!」

  早竄過去幾個差人,把孫良炳拖下馬來,打翻在地,五花大綁起來。孫良炳無所畏懼,聲音越叫越大,簡直是在破口大駡:「廣興,你聽著,你瞞上欺下,胡作非為,終究有一天,你會得到報應的!」廣興卻似乎冷靜下來,唇角還漾出幾縷笑紋。「孫良炳,就算本欽差是胡作非為,爾等又將將本欽差如何?」又轉向金湘道:「金大人,你也不必跟本欽差往濟南府而去了。你就將這孫良炳帶回曹州,好生看押起來,待本欽差完成聖上交給的任務後,再行回來處置。」金湘諾諾,帶人押著孫良炳而去。廣興歎道:「地方竟有如此不守王法之官吏,看來,本欽差此行,定是任重而道遠啊!」長齡忙著寬慰道:「大人不必焦慮。山東境內,像孫良炳之輩,據卑職所知,只有這一個。一個孫良炳,又能怎樣?」廣興點頭道:「如此便好。如若孫良炳之流層出不窮,那大清王朝,豈不是發發可危?」

  一路無話。第三天的早上,廣興等人策馬進了濟南城內。這濟南城比曹州府大不相同。真可謂是家家泉水、戶戶垂楊,風光無限嬌媚。這巡撫衙門,比曹州府衙門要大了許多,而濟南府衙門,就設在這巡撫衙門之內。廣興未及細看,卻被一群人迎面候住。原來,這都是山東各州縣大小官吏,奉長齡之命,在此專候欽差大駕。廣興清了清嗓門,大聲言道:「本飲差是奉聖上旨意,來此察按各地吏治,各位大人若有事稟報,請按官職大小依次排列,不得混亂。」說完,在長齡、張鵬升的引導下,廣興進了一間裝飾無比華麗的大房子。坐好了,坐穩了,廣興這才對長齡言道:「叫他們一一人見,不得譁然。」

  長齡點頭稱是,走到了門邊,充當起廣興的傳令兵來:「布政使某某人見!」布政使某某便走進,將手中的銀票遞與張鵬升,張鵬升念了一聲「布政使某某奉送欽差大人紋銀一萬兩」之後,將銀票呈給廣興,廣興點點頭,掃銀票一眼,再將銀票交給身後的盛氏兄弟,並分付道:「仔細記錄,不得有差錯。」然後,廣興朝著布政使笑笑道:「好,很好。本欽差已然記住。你可以走了。」接著,那布政使便退出。跟下來,長齡又喊道:「按察使某某人見……」

  於是一切程序便又從頭再來。如此往復,竟延宕至中午時分,可見前來「人見」廣興的大小官吏也不知有多少了。這其中,有一個插曲似乎頗有意思,那就是有一個高唐州的知縣,只帶了一千兩銀票人見。廣興冷冷地問他道:「莫非,你這個地方父母官,就是用一千兩銀子買來的?」嚇得那個知縣連忙跪在地上叩頭如搗蒜。「欽差大人有所有不知啊。山東境內,只有卑職所在的高唐州為官艱難。你若是聚斂百姓錢財,那孫良炳孫大人便會撤你的職、罷你的官,弄得不好,還要坐牢、殺頭。卑職所奉這一千兩銀子,是卑職為官五年來所積蓄的全部資財。欽差大人如不嫌棄,敬請笑納,只望大人能將卑職調離高唐州。」廣興聽了,哈哈大笑道:「你起來,本欽差告訴你,你現在不需要調離高唐了,那個孫良炳已被本欽差打入了死牢。你還是回去繼續做你的父母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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