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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八


  嘉慶帝自從派出慶格前往直隸接任布政使一職,心裡就一直掛念著直隸地區的情況,聽得直隸方面派人來見,嘉慶急忙令人傳人進見。來人在當班太監的引導下來到皇帝的御座前跪下,道:「屬下乃直隸布政使慶大人所派,特來向皇上彙報一樁特大案件。」說罷,來人解開內衣,小心翼翼地遞上奏章,旁邊早有人接過奏章,朗聲讀了起來,嘉慶皇帝仔細地聽著,那臉兒一會兒白,一會兒紫。你想想,朗朗乾坤,天子腳下,竟有如此眾多的官員內外勾結,通私作弊,真乃膽大包天。這不是對皇帝權威的嘲弄嗎?

  「眾位愛卿,」嘉慶皇帝強壓著心頭的怒火說,「你們大家傳看一下這份奏章,然後各自發表高見。」大家雖然剛才和皇帝一樣都聽過了奏章,但也不得不一一再看一遍奏章。儘管這些大臣中不乏貪污高手、受賄行家,他們對清朝官場中的貪污受賄,甚至自己本人的貪污受賄也習以為常,但王麗南畢竟是一個小小的直隸司書,竟敢如此膽大妄為、作奸犯科,作案時間這麼長,牽涉這樣廣,人員這樣多,手段是那樣的明目張膽,也深感吃驚。大家都知道,封建時代的臣子們都深深地懂得伴君如伴虎的道理,既為了自己的仕途,也為了自己的身家性命,他們每個人對皇帝都進行了深入細緻的研究,包括脾氣、習慣、愛好、心理等諸多方面。

  這些大臣們深深知道,這嘉慶皇帝自從主政以來,對吏治是十分注意的,但嘉慶作為一個皇帝,就是有點心慈手軟,經不起犯事者的三哀五求,如果還有一些人幫腔打圓場,往往雷聲大,雨點小,好搞下不為例,不時得使一些小人得以蒙混過關。皇帝雖僅賣了一點人情,但官場風氣也一日不如一日。他們都在暗暗揣摩著,這個案件雖然十分重大,皇帝會怎麼樣呢?如果皇帝心血來潮,大事化小,我們如說一些不利的話,今後傳到當事人的耳朵裡,我們不又是狐狸逮不到、幹惹一身騷嗎?諸位大臣面面相覷,誰也不願意首先發言。嘉慶帝看著這些一言不發、弄巧賣乖的臣子們,內心十分憤怒,臉上表現出不悅的神色,但皇帝畢竟是皇帝,他還算是能控制住自己,但語氣中不免帶出嘲諷的味道,「眾愛卿,你們個個都是飽學之士,有的甚至是幾朝重臣,平時都是伶牙俐齒,能言善辯,說起話來引經據典,評論起問題來頭頭是道,今天都吃啞藥了嗎?怎麼都不言語了!」

  一陣沉默之後,一位大臣從隊列中走出,行禮跪下:「陛下,臣費淳有一言進上,不知當講不當講。」

  「請講,暢所欲言,費愛卿。」嘉慶皇帝說道。「臣認為,像王麗南這樣的亂臣賊子,在京畿之地,竟敢如此作奸犯科,貪贓枉法,無非是為利所驅使,竟敢藐視我大清的律例,置王紀國法於不顧。臣認為應該進一步查清事實,嚴懲重處,殺一儆百,以儆效尤。」費淳字字鏗鏘地說道。「費愛卿所言極是,那你看應該派誰去處理此事合適。」

  嘉慶帝以詢問的口氣問道。「陛下自有主張,臣下不當多言。」費淳極有分寸地回答道。「那朕就派你為欽差大臣,全權負責處理此事,有先斬後奏的權利,你看如何?」嘉慶帝道。「微臣德淺才薄,恐不勝重任,有負聖望,還是請皇帝慎重考慮,另行派他人。」費淳道。「不,不,不必過謙。為慎重起見,朕再給你加派刑部尚書長麟隨你一同前往,爾等一定不要辜負重望,秉公辦理,不徇私情,為鞏固我大清江山,多挖出一些蛀蟲,決不讓一個壞人漏網。」嘉慶帝既有囑託、又有希望地說道。「臣遵旨。」費淳答道。

  費淳當然不是「德淺才薄」之士,從嘉慶帝選派他作為欽差大臣去處理王麗南一案,也可以看出嘉慶皇帝對此案的重視,也是嘉慶帝對費淳信賴的表現之一。

  費淳,字筠浦,浙江錢塘人,乾隆二十八年進士,授刑部主事,曆郎中,充軍機處章京,出為江蘇常州知府,其間父親死去,回到家中守喪,守喪期滿,閡補山西太原,擢升冀寧道,累遷雲南布政使,政績不俗,名聲頗佳。但費淳則以母親年老體衰,乞求回家為母親養老送終。費淳為母親安葬守喪完畢,重新擔任原來官職。到了乾隆六十年,費淳被提升為安徽巡撫,不久調往江蘇任職。嘉慶四年,擢升為兩江總督。費淳為官清正廉潔,謹言慎行,深為皇帝所器重,僅舉一例,即可以為證。兩淮鹽政微瑞與費淳為姻親,而費淳擔任兩江總督,皇帝卻充分相信他,免其迴避,時河南此歲浚溢,費淳以兩江總督府事務繁多,自陳不熟悉河務,乞請免去所兼管職務,皇帝允許,命費淳與總河詳議河務工程應行分事。嘉慶五年,費淳被加封為太子少保;八年,費淳被授予兵部尚書一職。

  費淳及長麟一行領得聖命,馬不停蹄,直奔保定府而去。到了保定,費淳及長麟受到慶格布政使的熱情歡迎,雙方立即全力以赴地展開了王麗南案的審理工作。由兵部尚書和刑部尚書協同辦理一件案件,在大清歷史上不說是絕無有的,也是屈指可數的,兵部尚書和刑部尚書宮銜的光環,照得那些犯案的人有些目眩,也不再敢於像對待慶格那樣軟抵硬抗,明遮暗掩,而且費淳、長麟兩人也確實毫不含糊,該傳訊的傳訊,該隔離的隔離,該停職的停職,該反省的反省,各單位各部門,先是自查自報,然後他們親自核查,而且他們辦起案來雷厲風行,絲毫不給那些犯事的人以喘息之機,使得很多人根本無法來得及消滅罪證,且堵所有說情講情的門路。

  這樣,不僅使慶格所查的那些事實得以證實,而且還有所進展,戰果進一步擴大。經過月余的艱辛工作,費淳、長麟、慶格等很快審明,自從嘉慶元年起至本年(嘉慶十一年)止,直隸總督所轄州縣,在地了、耗羨、雜稅等項目之下,俱有虛收虛抵、重領冒支等情弊,計有二十四州縣,共侵盜國庫的白銀三十一萬六百餘兩,其作案手段變化多端、手法多樣,其中竟然有與州縣講明,每虛收、重抵、冒支銀一萬兩,給與司書及說事人使費銀千兩不等,此外尚有幕友、長隨,知情分贓,州縣供領應解之款,每賄書吏將案卷銷毀,或誆印庫收,挖改數字等等,不一而足,其整個作案過程所表現的詭計之高絕,手段之高明,著實令人歎為觀止,費淳等人把情況寫明,飛馬報與嘉慶皇帝。

  嘉慶皇帝接過來人遞上的奏章。因為有了上次慶格所遞奏章的陳述,思想上有所準備,但讀著這道奏章,也為這群官吏的膽大妄為、作惡多端、不擇手段而震驚。強壓著心頭怒火讀完奏章,嘉慶皇帝的龍顏早已變得鐵青,兩手一拍御座的扶手,聲音已經有些變了調:「此……此等官員,目無法紀,膽大包天,貪贓枉法,無所不用其極,實堪令人髮指!」御座下的諸位文武官員,好長時間沒見皇帝發如此大怒,個個噤若寒蟬,不敢有所言語。但直隸總督畢竟非同一般的官員,而且是在那官官相護的環境中,直隸總督在朝中怎能沒有三兩個人為其說好的。

  只見一位官員走出隊列,來到皇帝御座前跪下:「皇上息怒,直隸司書等一班官員著實可恨,但請皇上憐念直隸總督這些年來為皇上守疆衛士,不辭勞苦,還請皇上從輕發落……」話還未說完,嘉慶皇帝打斷道:「直隸總督乃我朝重臣,其所行所為當為其它各省樹為楷模,理當嚴於律己,約束部下,現出如此大案,而任總督、藩司懵然不知,竟同木偶,所司何事?實堪痛恨!諸位愛卿,如此官員,如果從輕發落,那大清王法將何在?我大清江山將何保?」隨即,嘉慶命人寫好詔書:

  「費淳、長麟、慶格,爾等奉旨前往直隸查得司書王麗南假雕印信,勾串舞弊,事實清楚,證據確鑿,鋤此大奸,實乃大快人心。望爾等以事實為依據,以大清律曆為準繩,嚴懲重處,交部審議。對於歷任失察的總督、藩司,決不可姑息,均應計贓定罪,再加等問擬,以儆效尤。欽此。」

  費淳等人接到皇帝的詔書,進一步地深挖細查,很快便查明,在藩司方面,瞻柱任內虛收之數量多,有十九萬餘兩;顏檢任內次之,為六萬二千餘兩;鄭錦任內為二萬二千餘兩;同興任內為二萬餘兩。在總督方面,顏檢任內最多,虛收銀達二十萬八千餘兩:胡秀堂任內次之,為六萬二千余兩,梁肯堂任內二萬二千餘兩;陳大文任內為七千餘兩;熊枚任內為二千六百餘兩;姜晟任內為一千五百餘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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