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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


  當時的一位親王寫有一首《南陽民苦》,詩中道:

  南陽民,生何苦!中丞苛政猛如虎,威立稍忤立捶楚。雙溝賊首驅民來,千呼萬喚城不開。中丞匍匐苦鼷鼠,偃旗,息鼓藏草英。朝獻捷,暮獻捷,捷書日上馬汗血。官軍四合三萬人,何嘗與賊一相捷。今日掠民婦,明日捉生人;賊徒屠斮飽颺去,護送出鏡爭策勳!中丞凱還喜交嗔,督責供給胡不均。朝征羊琢,暮索金銀;囊囊飽載,馬行軫軫。中丞未至賊肆掠,中丞既至逃無所。昔曾畏賊今官府!南陽民、生何苦。

  這首詩,就是後幾年官府官軍鎮壓白蓮教起義的真實寫照。

  老百姓最怕的是官府。

  對於和珅來說,白蓮教起義是一次擴充自己權力,婪取錢財的絕好機會。福康安正在征苗,而朝中的阿桂已老態龍鍾,不僅不能到前線;臨陣,而且軍事上的事務也已無力再問。此時白蓮亂起,不正是把軍權從阿桂手中奪過來,而同時又與福康安分庭抗禮的機會嗎?和珅想:我若趁此把全國的軍隊掌握在自己手中,豈不是如虎添翼。和珅揀來選去,最後決定讓永保總統剿匪事宜,讓心腹畢沅、惠齡專剿枝江宜都教匪,升族孫景安為河南巡撫,負責河南職事;先前在軍機處的宜綿,是自己一手提拔的,讓他任陝甘總督,領重兵駐紮在川陝邊境。一切人事在心中想好後,和珅來到乾清宮,清太上皇定奪。

  太上皇在寶座上顯得有些憂急,再沒有了他壯年時期東征西討時的奕奕丰采,只幾天的時間,太上皇顯得蒼老了許多。

  嘉慶帝仍在御座窮面西侍立,精神倒也鎮定,待聽到和珅的奏報後,則再也沉不住氣,立刻轉身向南道:「畢沅雖是一個狀元,但實在是一個書生,湖北賊勢又熾,讓他握有重兵,朕實在覺得不妥;宜綿、景安毫無領兵陷陣的經歷,怎可把數省的軍事交與他們,此事須重新考慮。」

  和珅道:「奴才以為,這白蓮教乃幾個區區蝥賊作亂,用不著驚慌;至於說到領兵打仗,想當年諸葛孔明、孺子陸遜,難道不都是一介儒生嗎?將在謀而不在勇,特別是白蓮教匪,紛起於地方,混雜于百姓,奴才認為非文武雙全者難以滅除,非軍政合一難以治理。以上愚見,請太上皇、皇上考慮。」

  如此的軍事大事,自己還沒有發話,顒琰就急躁地訓斥軍機大臣,太上皇感到非常不快,太上皇想自己征戰了半個世紀,熟知戰事,朕還沒有考慮成熟,顒琰你怎能速發議論?聽罷和珅的陳奏以後,太上皇道:「和珅所言極是,對白蓮教,應當剿撫並用,而將帥,也須文武全才者,——朕即准和珅所奏,各路兵馬不得懈怠,有延誤軍機者,絕不寬恕。皇上以為如何?」

  「兒臣謹遵父皇教誨。」顒琰向西侍立道。

  各路軍馬奉詔並進,自正月及四月,先後奏報殺教徒數萬;其實多是虛張功績,只有枝江起義軍首領聶傑人,總算被總兵富那擒住。這班統兵剿匪的大員,都是和珅的黨羽,總往和珅處恭送財錢,就是如何貽誤軍事,也無人糾彈。

  嘉慶帝憂心如焚,明知戰報有虛,可總不能握有確鑿的實據。一天,嘉慶帝到了軍機處來到福長安的值室。福長安見皇上來到,心裡一驚,忙跪倒行禮。嘉慶帝命他平身後,坐在福長安的案旁,見上面放著奏摺,於是拿來閱覽一番。福長安哪敢造次,只得任由他看。嘉慶帝看那奏摺上寫道:「教匪現集襄陽,異常猖蹶,日甚一日,姚之富齊林兒俱在此處,劉之協為各路教匪領袖,亦在其中……」閱後,嘉慶帝又拿起一個奏本,是景安報來的,上面寫道:「姚之富、王聰兒現在河南,又有教匪總目劉之協在此統籌謀劃,賊勢猖蹶,應再加兵馬到河南,同時增添糧的……」

  嘉慶帝覽罷大怒道:「著令將永保奏摺複于景安處,將景安奏摺送至永保處,看彼等有何話說。」隨後,嘉慶帝發下詔書,痛責永保、景安等諸路帶兵大員信口雌黃。

  福長安藉口有事,請求出門,嘉慶帝道:「你父為故大學士,你的幾位兄長在朝為部院侍衛等大員,在外為統兵將帥,忠心為國,不遺餘力。你家受朝廷厚恩,你當像父兄一樣,不負國家朝廷之厚遇才是。你現在軍機處,為人精明,當識大體明大義,趨良遠莠。現在,正值國家大難的非常時期,望你奮勉有加,忠心為國。」

  福長安跪在地上道:「皇上教誨,永遠銘記在心。」

  嘉慶帝道:「你該有什麼事要對朕說吧,如果有,詳細說與朕聽聽。」

  福長安道:「奴才一定悉心盡力效忠皇上,若皇上有何吩咐,雖肝腦塗地,也在所不辭。」

  嘉慶帝道:「軍中之事,你所知多少?」

  福長安道:「奴才知道的事,全部奏與太上皇、皇上了。」

  「再也沒有其它的了?」

  「再也沒有了。」

  嘉慶帝心道:「真是和珅的一條忠實的狗!」

  和珅掌權不久,對許多事情進行了改革,如一切奏報,必須先交軍機處,由軍機處轉奏御前,軍機處留有副本。這是和珅控制言論,控制軍政的一條重要的舉措。不能控制軍機處,嘉慶帝如何過問軍政大事——他連可靠的消息也難以悉知。

  嘉慶帝走出軍機處後。福長安急急地跑到和珅那裡,把嘉慶帝的舉動報告了他。和珅急忙來到太上皇那裡奏道:「太上皇,皇上親到軍機處處理軍政大事去了。」

  「真有這事?」

  「太上皇一問便知。」

  皇上真到軍機處處理國事,這不是有意要撇開太上皇嗎?乾隆帝召來嘉慶帝,問道:「你去了軍機處?」

  「兒臣順道前往。」

  「下了詔令?」

  「永保、景安等人奏摺互相抵牾,漏洞百出,朕痛斥其玩忽兒戲。」

  「朕看不出其中虛實?」

  「兒臣實無此意。」

  「你若下詔,須奏與朕知道,不得擅專。」

  嘉慶帝唯唯諾諾。

  嘉慶帝在心裡恨恨地道:「這個福長安做狗竟做到了這個地步!」

  嘉慶帝的舉動引起了和珅的警惕。很明顯,嘉慶帝是在尋找自己的人,尋找自己的力量,是在招兵買馬呀!和珅想:難道我以前對嘉慶的估計有誤?難道嘉慶的種種表現都是裝出來的?難道他是在行晦韜之計?如果真是這樣,那就毫不留情地把他從帝座上掀下來。這很容易,只要撥動一下太上皇的那根權力的神經,借太上皇廢掉他也不是難事。

  和珅想,其他的皇子們哪個較好?想了半天,覺得其他皇子皇孫們對他都恨之入骨,流於表面,這些人做了皇上對我絕沒有好處。那麼只有嘉慶帝了,但是若這嘉慶真的是在行韜晦之計,豈不更為可怕?可見現在的當務之急是如何才能知道顒琰內心的奧秘。

  和珅想了許久,決定派吳省蘭做嘉慶帝的侍讀學士,幫助皇上整理詩稿。和珅想到這條妙策的時候,真佩服自己的想法高明!——任你顒琰再會隱藏自己的心思,你的詩作也總不能不流露出一點蛛絲馬跡,通過吳省蘭給顒琰整整詩稿,就會整理出顒琰內心的真實世界。

  和珅又想,顒琰正在「招兵買馬」,必須把他還沒有招到手的和招到的都統統殲滅。朝中最要害的部門是軍機處,而軍機處現在就數那個王傑是又臭又硬,必須把這個茅廁中的石頭搬出軍機處。可是太上皇一向器重王傑,把王傑當成才子,耿直忠貞之士,因此,要從太上皇那裡想法子把王傑打發走是不行的。太上皇這一生中,對阿桂、王傑、董浩、劉墉、紀曉嵐,總是過分地寵愛。紀昀、劉墉並不足慮,劉墉模棱,紀昀行將就木,又是十足的書生。董浩雖位至大學士,但沒有實權,只要留心他就行了,最大的敵人就是阿桂和王傑了。阿桂素負眾望,一言九鼎,而王傑又在軍機處。對阿桂可緩一緩,因為他已不問朝政;可是對王傑卻不能再等待了,必須立即把他逐出軍機處——用什麼辦法把他擠兌出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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