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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


  頓時,午門外鐘鼓齊鳴,廣場更顯得莊嚴肅穆。

  突然,籌備、主辦大典的大學士劉墉得報:總管太監入內宮取皇帝印沒有取到。劉墉命令道:「再去。」太監急匆匆地走了。劉墉心急如焚,大典辦到這個節骨眼上,卻不願交皇帝玉璽,從古到今哪有沒有「大寶」的天子。不一會兒,太監又來報曰:「乾隆爺就是不交!」

  劉墉道:「典禮暫停。」他也顧不得許多,急急奔往乾清宮。此時乾隆正局促不安,手內緊緊地攥著玉璽的錦囊帶,似乎生怕被人奪了去。和珅隨扈在旁,神情也非常不安,見到劉墉進來,斥責道:「你不主持大典,到此作甚!」

  劉墉並不理會和珅,匍匐於乾隆面前道:「臣劉墉冒死懇請皇上把玉璽傳于太子。假若傳位而不傳印,天下人會說陛下什麼呢?難道陛下留戀帝位?」

  乾隆道:「胡說。」

  劉墉道:「臣以為陛下決不是因為貪戀帝位而不肯傳印。先前王公大臣,蒙古王公貝勒,聯名奏請皇上暫緩禪位,皇上聖意果決,不願違背六十年前對上蒼許下的諾言,遂天下之議,而領頒旨傳詔歸政儲君,禪位決心既如此堅定,臣實不解皇上為何不傳玉璽。」

  和珅道:「皇上是為太子著想,太子即位,初理政事,恐有閃失。皇上為慎重起見,過一時期待皇上熟悉政事,處理軍國大事得當時,再交國璽不遲。」

  劉墉道:「自古無無印的皇上,沒有皇帝之寶,怎能稱為皇上?臣以為若皇上心系國家,可對即位太子悉心指教;且已制太上皇印,內禪典後,太上皇印加于皇帝之印之上,如此,一切政事即不會有何閃失。」

  乾隆再也不說什麼,把玉璽遞于劉墉。

  大典重新舉行,劉墉急急奔向太和殿。

  乾隆帝身著黃色龍袍衰服,外罩紫貂端罩,頭戴紅絨結頂的玄狐暖帽,帽上嵌著一顆碩大的東珠,乘輿出宮,皇太子顒琰著太子冠服隨行于皇帝之後,經中和殿來到太和殿。此時,各種樂器一齊奏起中和韶樂,歌士們唱著《太平之章》:

  「維天眷我皇,四海升平泰運昌。歲首肇三陽,萬國朝正拜帝閻。雲揚奏嘉祥,乘鸞輅建太常。時和化日長,重九澤,盡梯杭。」

  乾隆帝聽著這首他親自改寫的樂歌,緩步走向太和殿正中的寶座,步履略顯艱難。和珅有意無意地扶他一下,他揮手制止了。他自己拾級而上,坐在高高的寶座上。內閣學士捧著傳位詔書到了詔案,禮部官員舉著傳位賀表到了表案。

  中和韶樂在乾隆帝就座的一刹那間恰好闋終,此時,皇太子顒琰也緩步來到殿內向西侍立。只見鑾儀衛官進至中階之右,一聲鳴鞭,附下立即響起三聲清脆的鞭聲,這是令王公百官們肅靜的「靜鞭」。此時,丹陛大樂隨鞭聲而作,這是特為大典時皇太子率王公百官跪拜乾隆帝而填寫的《慶平之章》。

  緩緩悠揚的歌聲響徹大殿——「禦宇六旬,九有俠深仁,勳華一家提福臻,歲萬又萬頌大椿。文武聖神,帝夏皇春。」

  隨著歌聲,鳴贊官抑揚頓挫的聲音回蕩在整個廣場:

  「跪——拜——,跪——拜——,跪——拜——。」

  太和殿外黑壓壓的人群三起三落,向高踞在寶座上的乾隆大帝行三跪九叩大禮。

  跪拜禮畢,年高德韶的大學士、首席軍機大臣阿桂和大學士、軍機大臣和珅引導嗣皇帝款款來到乾隆寶座之前,顒琰跪在拜褥上,阿桂從御座左邊香幾上請出「皇帝之寶」,跪奉乾隆,乾隆帝手捧「皇帝之寶」玉璽,端詳良久。這是一柄三寸九分見方,厚一寸,上有三寸一分高蚊龍鈕的青玉大印。乾隆身體微微前俯,莊重地將國家最高權力的象徵——皇帝之寶,授給了匐伏在腳下的皇太子顒琰。

  之後,太上皇帝沒有參加在太和殿舉行的嘉慶皇帝的登極大典,而乘輿回宮。

  新皇帝在太和殿行登基禮,王公大臣文武百官又在樂聲中行三跪九叩大禮。最後禮部鴻臚寺官登上天安門,宣讀傳位詔書,佈告全國。

  正月初三日,福康安與和琳的奏報到了軍機處,奏稱:「連日暴雨阻路,大軍不能前進,而軍士中毒而死者甚眾,苗匪吳八月詭稱吳三桂之後,其勢甚張。」

  和珅來到乾清宮,乾隆面南坐于御座,嘉慶帝西向侍立於座旁。和珅徑把奏摺遞與乾隆,乾隆道:「你轉奏即可。」

  和珅奏曰:「苗匪頭目吳八月詭稱吳三桂之後,自稱吳王,竟有苗民紛往投之,漢民若干也風聞而至。福康安、和琳奏請增兵並添加糧草。」他把奏摺中「軍士毒死甚眾」等語盡皆省下不報,至於「漢民若干風聞而至」則純屬子虛烏有。如果只有一個福康安,和珅一定詆毀之:與爾十萬大軍,七省財物,竟撲滅不了那星星之火,實屬無能懈玩之輩。可是因為有弟弟和琳在,和珅正要借著征苗,讓他握有重兵,兄弟二人一將一相,一內一外,自己根基豈不更加牢固深厚。所以他把那奏摺的意思「演繹」了一下,偏偏乾隆帝也不仔細翻看奏摺,也不細想那奏摺中的「連日暴雨」是否推託之辭。

  嘉慶帝站在一旁,一聲不出,見和珅入殿並不向自己打聲招呼,更別說行禮了,早已不滿。此時聽他轉奏,已聽出那其中的虛假。若那吳八月打著別人旗號漢民還可歸附他,他卻打著吳三桂的牌子,漢民不唾駡他方是怪事。心裡如此想,也不駁斥他,只是低眉微笑。

  乾隆問和珅道:「依你之見,此事應如何處理?」

  和珅道:「依奴才之見,應急速加兵,開七省府庫,滅那苗賊。湘黔多山,應把大山封住,勿使其與不軌漢民勾結。」

  乾隆道:「皇上以為如何?」

  嘉慶帝道:「和相所言甚是,當年吳三桂之亂,幾乎禍至江南全部;今苗匪吳八月打出他的旗號,應引以為戒方是。和相為國勞瘁,而又見識高遠,想苗賊不日可破。」

  和珅心裡歡喜,心想:「你雖為皇上,實在是一個沒有見過世面的孺生。」當下從乾隆身邊退下,道:「奴才就把太上皇和皇上的旨意頒往雲貴湘川各省。」

  和珅正要出門,乾隆道:「明日千叟宴不知準備得如何?」

  和珅道:「稟太上皇、皇上,參加明日千叟宴的親王、貝勒、貝子、大臣及蒙古貝勒、貝子、公、額附、台吉等俱已到京,兵民也已來齊,計有九千九百人。」

  大上皇、皇上聽了非常高興,有「雙九」之老叟赴宴,確為禪位大典錦上添花。

  次日,即正月初四日,在甯壽宮皇極殿舉行千叟宴,參加千史宴的,王公大臣六十歲以上,兵民七十歲以上。是歲像去年一樣寒冷,和珅早早地起來,如往日一樣,讓那番役收拾街上的死屍,之後,來到紫禁城。

  和珅被乾隆賜「紫禁城騎馬」,他的轎子直入宮門,隨滾滾人流直入甯壽宮大和殿前。

  和珅在轎子上斜視著那些步行的人們,對身邊的人群,嗤之以鼻。他洋洋自得地欣賞著自己崇高的權力,尊貴的地位。……突然,他看見前面也有一頂轎子。見轎上的那人白髮蒼蒼,佝接著脊背。——不是阿桂還能是誰?和珅不免有點生氣,竟然還有人在自己之上。轉而一想,忽又看不起阿桂起來,一把老骨頭,已不值得憂慮了!可是轉念一想,還有一個福康安,他握有重兵,他也建了許多功績,又是太上皇的寵兒……我必須一天天地把他的權力他的寵愛給瓜分出來。和珅此時更感到讓和琳建立功業的必要,心道:「明日再為和琳加一千兵丁,再從火器營撥二百兵丁。若和琳在軍中有了權威,那福康安就不足慮了。」和珅這樣想時,心裡高興起來,可一抬眼,又看見了那個阿桂,心中又是一陣瘋罵:多少年了,這個老東西壓在我頭上,如今雖不管事,但那職位名份還在,架子還在,內禪典禮時,他奏冊寶,今天的千叟宴,又是他領班。這個世界就是不公平,他有什麼能耐,竟位在我的前面;我為這個千叟宴忙裡忙外,他倒好,不聞不問,來了就是領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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