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歷史小說 > 嘉慶皇帝 | 上頁 下頁 |
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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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此,皇后見了乾隆帝,不似往日溫柔。乾隆帝雖暗暗抱愧,但和傅夫人打得正火熱,哪能就此罷手。於是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把她丈夫傅恒的官連升三級,打發他到外地。然後經常以皇后想念嫂嫂的名義,把傅夫人接進宮裡,偷偷地與她尋歡作樂。 皇后顧著面子,又因傅夫人是她的親嫂子,不好聲張,只是隱忍在肚裡,鬱鬱不樂。 乾隆正在溫柔鄉里做著他的風流韻事,不料,皇后富察氏所生的兒子——皇七子永琮——夭折了,死時剛剛兩歲,正是乾隆十二年的除夕。 乾隆驟然間聽到噩耗,猶如晴空中打了個霹靂,他被震呆了。他的靈魂在驚恐中顫慄——這難道是上天對我的懲罰?這難道是祖宗對我的懲罰? 乾隆的祖父康熙帝的母親佟氏,出身八旗漢軍世家,並不受順治帝的寵愛,順治帝並不喜歡康熙,而要立皇貴妃董鄂氏所生的兒子為皇太子。康熙帝在回憶他幼年時的境遇時曾經說過:「世祖章皇帝因朕年幼時未曾出痘,令保姆護視于紫禁城外,父母膝下,未得一日承歡,這是朕六十年來的抱歉之處。」康熙帝被立為帝,全在於祖母孝莊皇太后的提攜呵護。由於自己深深地體味了作為庶子的難堪的處境,康熙帝在其嫡長子胤礽剛滿周歲時,即毅然將他立為太子。可是後來,英明絕倫的康熙帝在處理兒子的事情上被弄得焦頭爛額,太子立而複廢,廢而複立,立又廢之,最後皇四子登基,即為雍正帝。 乾隆的母親鈕祜祿氏出身寒微,本住在承德,家裡十分貧窮。十三歲那年,來到京師,恰逢宮中挑選秀女,被選中分到雍親王府邸,只是一般的宮女。一年夏天,雍親王患了瘡病,王妃多不樂往,鈕祜祿氏奉王妃之命,從早到晚服侍著雍親王,對雍親王萬分恭謹,關懷得無微不至,一連五六十天。雍親王病好後,鈕祜祿氏留侍雍親王,於是生下弘曆。乾隆也充分體味到了祖父康熙作庶皇子時的那種種辛酸,所以他親政登基後,即于登基當年七月二日,鄭重宣佈他已立下皇儲,其名字遵循皇父雍正創下的家法,藏于乾清宮正大光明匾額之後。這個密立的太子,就是皇后富察氏所生的皇二子永璉。誰知乾隆三年十月,永璉罹疾而亡。乾隆撤出「正大光明」匾後密立太子的諭旨,並當眾宣佈,元年七月所立的皇儲,就是已慕的皇二子永璉。 自富察氏生下皇七子永琮後,乾隆帝仍要立嫡子為皇儲,他給皇七子起名叫「永琮」,即和皇二子「永璉」一樣,名字中已含有讓他修承繼祖宗社稷的意思,可是誰知道還沒來得及親書密旨,永瓊竟然在大年除夕因患痘夭折,年僅二歲。 難道是我有負皇后富察氏的恩情而受皇天的懲罰?難道是我執意立嫡,違背祖法,得罪了祖宗?乾隆思前念後,忍痛下了一道諭旨: 「念朕即位以來,敬天勤民,心殷繼述,未敢稍有得罪天地祖宗,而嫡嗣再殤,椎求其故,得非本朝自世祖章皇帝以來以至朕躬,皆未有以無後正嫡紹承大統者,豈心有所不願,遭遇使然耳,似竟成家法。乃朕立意私慶,必欲以嫡子承統,行先人所未曾行之事,邀先人所不能獲之福,此乃朕過耶!」 福安正在和令嬪魏氏說著皇后的事情。福安道:「皇后恨上加恨,痛上加痛,悲憤欲絕。是啊,皇上忘恩負義,幼子又不幸夭折,這事無論發生在哪個女人身上也難以承受得了。如今皇上對她雖百般撫慰,也化解不了皇后娘娘的半分哀痛。看來皇后心靈的創傷是永遠都無法癒合了。」 魏氏道:「皇上還會和傅夫人來往嗎?」 「不可能的了。皇上現在內心充滿了負罪感,連失二子,皇上已覺得是上天及祖宗對他的懲罰,更何況皇上內心總執著於一件事情。」 「什麼事情?」 「立嫡。」 「皇上不是明明歸罪自己,說立嫡得罪了祖宗嗎?」 福安道:「皇上雖然下諭歸罪自己,說自己立嫡得罪了祖宗,但其靈魂深處,立嫡的想法,仍然沒有半分的減弱。這不僅是因為皇上受漢文化的影響極深,更是由於他幼年作為庶子的坎坷的遭遇。」 「那麼皇上會和皇后重歸於好了?」 「這只是皇上的一廂情願。」 「這是為什麼?」魏氏明知故問道。 「實際上,皇上雖和傅夫人來往密切,但對皇后的愛並沒有什麼減弱,在這個世界上——恕奴才直言——皇上一生似乎只會愛一個女人,這個女人就是皇后富察氏,別人是永遠無法取代皇后在皇上心中的地位的,——永遠不能。」 魏氏似乎有些疑惑,問道:「皇上對皇后竟這樣情深意厚?!」 「皇上雖是個風流天子,但這只是他的表面,他決不同於歷史上任何一個耽於女色的昏庸君王,他重視人的品德,珍視人的感情。皇上和皇后自結婚後就情投意合,恩恩愛愛。皇后不僅端莊秀麗,心地更是仁厚。為人質樸,對上孝順,對下謙和。成親後,她在每歲的歲首,都要送給皇上一件她親手製作的小荷包。荷包製作的異常精美,它不像宮中一般的荷包多由金錢銀絲繡制而成,而是模仿滿族先人在關外的習慣,用鹿羔絨毛緝成,以示永不忘本,砥礪皇上。皇上也總是把皇后繡制的荷包帶在身邊。那年皇上背上生了一個大瘡,御醫叮囑皇上必須靜養百日才能恢復元氣,皇后就在乾隆爺的寢宮外面住下,每日都要親手服侍皇上吃藥用膳,真是無微不至,乾隆帝多次讓她回去,她總是不肯,並說:『皇上這時正需要人侍候,旁人在皇上身邊總不會像我這般體貼,何況換了別人,我總是放心不下。』就這樣,皇后連續侍候皇上一百天,待皇上身體完全康復,皇后才搬回坤甯宮。皇上和傅夫人剛一來往時,就已愧疚,只是色迷心竅,才一時陷入其中。現在皇后的第二個兒子也已夭折,想皇上不再會和傅夫人來往了。即使如此,皇后連失二子,皇上和她的親嫂嫂做下那樣對不起她的事,可以想見皇后從此以後不再可能與皇上和好如初了——這個心靈的創傷,怎能癒合?!」 令嬪魏氏的眸子凝視著遠方,籲噓長歎,道:「我以後全仰賴公公了。」 福安道:「這句話應該我說,奴才以後全仰賴娘娘了。」 「娘娘……」魏氏雪香似是自言自語,轉過頭來,福安的目光迎上去,二人的心緒交織在一起。 正像福安所說的那樣,皇后失去了兒子,痛上加痛,恨上加恨,覺得生活似乎已無意趣。乾隆的內心也充滿愧疚。 皇太后見兒媳日日悄悄寡歡,漸漸憔悴,內心也特別憂急,對乾隆道:「我們不妨東巡一次。」 乾隆帝深知母后疼愛這個兒媳,現在提出東巡,無非是借此為皇后解悶、消遣。於是說道:「感謝母親一片苦心,兒謹遵母命。」 皇太后道:「把皇后的哥哥和嫂嫂也帶上,路上有個伴兒,皇后會更開心的。」 「這——」 「就這樣吧——但願皇后的身體能早日康復。」 十三年三月,乾隆奉皇太后率皇后等啟蹕東巡。一路上心情無比沉重的富察氏總是盡心盡意地照顧著太后的飲食起居,而太后又總是召傅夫人與她二人一起。皇后見了博夫人雖強顏歡笑,但內心裡總是痛苦萬分,太后哪裡知道皇后內心的隱秘!皇后越是悶悶不樂,太后就越是召博夫人與皇后談笑解悶。 一路之上,至曲阜謁孔林,至泰安拜岱嶽廟,登泰山。三月駐蹕濟南,幸趵突泉,遊大明湖。遊覽了這些名勝山水,總以為皇后會心清爽朗歡愉,哪知反更增添了皇后的愁惻。這時又冒了一些風寒發起高燒,乾隆急令御醫探看,之後即命回鑾北京,在德州合陸登舟。 乾隆眼見皇后病體嚴重,深責這一切都是自己和傅夫人來往所為。這一天夜裡,明月徘徊于東南,皇上在舟中仰天長歎,陡然間增了許多煩悶,於是執酒邀月,借酒澆愁。酒到酣處,竟捶胸頓足,嗚咽起來。 另一個舟中,傅夫人在船中從窗口望見乾隆如此,也是心如刀絞。傅夫人想,皇上如此,肯定是因為她——因為與傅夫人雖近在咫尺,卻如遠隔天涯,猶如牽牛與織女隔著天河而無法相會。待見到皇上對看那一輪明月舉酒嗚咽,似有所祈禱時,她真被皇上的真情打動了,她雖然對自己的小姑子抱著萬分的愧疚,但見到皇上如此地摯愛自己,便不顧一切,從艙中出去,來到皇上眼前,跪倒在地道:「皇上,你不能再喝了,千萬別傷了身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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