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韓愈 | 上頁 下頁


  訂盟人員到達平涼不久,風雲突變,吐蕃背信棄義,撕毀前約,乘唐王朝軍隊鬆懈之機,再次發起攻擊,並殺戮、俘虜了訂盟人員。在這突變之中,韓兄死於非命。

  消息傳到京城,朝野譁然,北平郡王馬燧被罷除了兵權,僅剩一虛名。而訂盟人員的家眷則哭聲不絕,整個京城籠上了一層陰雲,似乎隨時都會滴雨。

  悲憤之下,韓愈寫了一首《烽火詩》。詩中這樣說道:「我歌甯自戚,乃獨淚沾衣。」

  韓兄的遺孀韋氏與女兒生活無著落,決定回家鄉投奔韋父。幫著這孤兒寡母料理完韓兄的後事,韓愈把她們送上了東歸的馬車。

  「嫂嫂,保重。」韓愈如梗在喉。

  「愈弟,我們走了。你要照顧好自己,如果實在沒有辦法,你可去求見郡王,他與你兄長有交情,想來會收留你的。可憐你兄長,年紀輕輕就死於非命」,韋氏淚流滿面,泣不成聲。

  「嫂嫂,人死不能複生,您要節哀順變啊。」韓愈的眼睛濕潤了。

  望著漸行漸遠的馬車,韓愈意識到自己又是孤伶伶的一個人了,無所依,無所靠,無所歸。他的心裡徒然生起一種寂寥,「唉」他長歎了口氣,似乎要歎出這些日子的所有變故與傷感。

  抬首望天,正是日出之時。一輪火紅的朝陽磅礴而出,金色的陽光灑在他的身上,像是為他鍍了一層金邊。他的心被這朝陽振奮了,迎著朝暉,他堅定地向城裡走去。

  過了些時日,韓愈身上僅有的那點兒銀錢所剩無幾。萬般無奈,他決定去晉見北平郡王馬燧。

  馬燧雖已被皇上解除了兵權,但郡王府的聲勢不減當年。朱漆的大門上一副金燦燦的黃銅門扣,門高近丈,顯出了恢宏的大家之氣,兩旁各立著一隻怒睜圓目的石獅,虎視眈眈地盯著每一個在門前停留的人,讓人畏懼而不敢有任何非份之想。

  「你就是韓兄的幼弟?」馬燧高坐在太師椅上,打量著這個眉眼清秀、氣宇軒昂的青年。

  「是。我叫韓愈,他是我的從父兄。」韓愈答道。

  「你家在什麼地方?來到京城做什麼?」

  「我自幼喪父喪母,與嫂嫂在宣城相依為命過活。

  此次來京是為應考,因未取得貢士身份,須等到明年,故住在兄長的家裡。」韓愈頓了頓,繼續說道,「現因兄長死于與吐蕃訂盟之變,生活無著,前來請求王爺能夠開恩收留。若能得郡王眷顧,讓愈有一安身之地,自當感激不盡。」

  「你坐下吧,」馬燧的臉色溫和了許多,「當年我與朔方節度使聯兵討攻懷光時,你兄長正任朔方節度使的幕府書記。他有勇有謀,是一個不可多得的人才,」馬燧的語氣充滿了對往昔生活的懷念與眷戀,「好了,你就安心住這兒吧,專心讀你的書,有什麼事就讓下人去做。」

  「多謝王爺收留。」韓愈深深地作了個揖,內心充滿了希望與感激。

  當年秋,韓愈來到京城附近的州縣參加考試,取得了貢士身份。自此,萬事俱備,只欠東風。韓愈每日誦讀詩文史書、儒家經典。他反復品味長兄韓會的《文衡》、叔余雲卿用古文寫作的碑銘,以及古文家蕭穎士、李華等人提出的文學觀念,愈發堅定了改革駢體寫作古文的志向。

  大考的日子轉眼就來臨了。此時,已是貞元四年。

  這日,考場外人頭攢動,人聲鼎沸。

  韓愈的心裡有些緊張,還有些興奮。隨著人流,他走進考場,他見一個個被隔開的座位,桌上平鋪著的潔白的紙張,漆黑的墨硯和面目嚴肅的監考官這一切,讓人不由得肅然起來。人們都收斂了臉上的笑意,懷著一絲希望、一份忐忑走向了自己的座位。

  韓愈坐了下來,定了定神,拿起試題。他一邊緩緩地研著墨,一邊認真地思索著。

  一會兒,他拿起筆,輕輕地蘸了蘸,稍作停頓,揮毫寫了起來。

  考場裡很靜,只有「沙沙」的寫字聲和「嘩嘩」的紙張翻動的聲音,威嚴的監考官倒背著手,在考場裡走來走去。考生百態,有目不斜視冥思苦想的,有俯首向桌憤筆疾書的,也有抓耳撓腮不知如何下筆的,甚至還有左顧右看不曉得打些什麼歪主意的對於考生來說,也許最難熬的並不是考試的那一刻,考試結束而結果尚未明瞭的那些日子才是真正的難捱。

  韓愈說不出自己是一種什麼樣的心情,他自信憑自己的才學定可高中榜首,但有的時候,他又不那麼自信,他怕主考官禮部侍郎劉太真會不賞識自己的文章。在這種患得患失的心情裡,日子也似乎過得格外的慢,連太陽都懶洋洋的,爬上去就不願意再下來。

  盼星星盼月亮似的盼,放榜的日子終於姍姍而來。

  大清早,韓愈有些迫不及待地來到放榜的地方。

  榜沒有張貼出來,但已有不少人早已經等在那兒了。

  有狂妄的,滔滔不絕地與周圍人說著,自認定能高中;也有默不作聲面露緊張之色的。

  「放榜了——。」不知誰一聲高喊。

  人群喧騰了。

  幾個差役高舉著皇榜,簇擁著走來,把皇榜張帖起來。

  人群立時靜了下來。人們都緊張地盯著皇榜,尋找著自己的名字。偶爾一個高叫著「我中了!」一蹦多高,立時遭到了人們嫉妒的白眼。

  韓愈被人們擠在中間,他踮著腳仔細地看著、找著,一排,兩排一個個陌生的名字在他眼前跳過,他從頭看到尾,竟然沒有那個他再熟悉不過的兩個字。

  他有些蒙,頭似乎漲大了好多。他用力地揉了揉眼睛,又從尾往前看去,這回他看得更仔細了,每一個名字都被他反復咀嚼,但是那兩個字依然沒有出現。他有些不知所措,似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但又沒有勇氣去看第三遍。

  周圍的一切似乎都在他的眼前消失了,張帖的皇榜,神情各異的人們,茫茫然,他從人群中擠了出來,下意識地順著來時的道路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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