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韓愈 | 上頁 下頁


  然而,災禍卻像一朵看不見的黑雲,悄悄地逼近了這個快樂溫馨的家。

  大曆十二年四月的一天,韓會怏怏不樂地回到家裡,意外地不像往常一樣去書館裡與正在讀書的韓愈說上幾句,也沒有饒有趣味地逗弄小成兒。他徑直走到自己的書房,掩上了房門。

  看出自己丈夫心事重重,鄭氏悄悄地尾隨而至。

  「韓郎,出什麼事了?」她開口問道。

  「不知什麼人向皇上奏了我一本,說我黨樹元載。

  皇上不查,就下詔將我貶職。」韓會長歎了口氣。

  「元載何人?」

  「肅宗寶應年間拜相的,當今聖上即位後,他善於逢迎,又因誅除魚朝恩有功而驕橫跋扈,他貪贓枉法,奢侈無度,在長安城內外都有大宅、別墅,宮室之內華冠絕富;又排斥忠良之士,縱容妻子招權納賄,聖上實在無法含忍,藉圖謀不軌之罪名將其賜死。我與他相交甚淺,卻不知因得罪何人,被人誣告。」

  鄭氏無語,官場風雲,人心難測。有時一句不慎就會招致殺身之禍。更何況這韓會,一介文人,好論治國濟民方略,不知什麼時候就得罪他人,遭人忌恨。

  沒兩年,韓會再次被貶,全家人不得不遷至韶州。

  韶州地處邊遠,人煙稀少,氣候濕而蚊蟲多。貶至韶州,可以說是一種比較重的處罰了。

  俗語說,福無雙至,禍不單行。

  韓會被貶韶州,一路旅途勞頓,跋山涉水。再加上氣候的不適應,剛到韶州,韓會就病倒了。家裡再也沒了往日的歡聲笑語。鄭氏每日端茶送藥,操持著一家老小的生活。兩個孩子也格外沉默,顯出與他們年齡不相稱的成熟穩重。

  鄭氏忙於照顧生病的韓會,年僅10歲的韓愈則看護起幼小的侄兒。對於這個比自己小6歲的侄兒,韓愈格外地喜愛。叔侄倆情同兄弟,兩小無猜。

  然而,韓會的身體並沒有因為鄭氏的悉心照料而有所好轉,相反,病情卻愈發地嚴重起來。有時咳得猛了,全身劇烈地抖動,似乎五臟六腑都要被咳出來了。

  一日,他的精神似乎好轉起來了,一直蒼白的臉色好像也紅潤了些。

  「愈兒,今日可曾讀書?」他問前來送藥的韓愈。

  「不曾讀。」韓愈老老實實地答道。

  「三天不練手生,三天不念口生。讀書,不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你一定要有恒心,有毅力。」韓會長喘了口氣,繼續道:「時俗好尚駢文,以詞藻華麗為榮,不求載道,拘於格式,我頗不以為然。你要多讀孔孟詩書,習從古文才是。」

  第二天,日上三竿,韓會仍沉睡不醒。鄭氏煎好了藥,端到上房。

  「韓郎,該吃藥了。」她輕輕喚道。

  沒有回答。

  「韓郎,」鄭氏走到床前,再次輕喚,並伸手輕輕推了推了韓會。

  韓會依然不醒。

  「韓郎,」鄭氏突然意識到了什麼,把手遲遲疑疑地探到韓會鼻前,沒有喘息。鄭氏的手發抖了,她不信任地把手貼近,屏住呼吸等待著,時間似乎格外地凝重漫長,韓會仍然沒有鼻息。

  「韓郎——」鄭氏發出了撕心裂肺的一聲長喊,哭得暈厥過去。

  記憶的畫面至此停頓,望著車外越來越深的暮色,鄭氏已是淚流滿面。她不敢再回憶那昨日的傷悲與痛楚,也不願再次想起孤兒寡母從韶州北歸河陽一路上的艱難險阻。韓會的早逝,使她一個婦道人家不得不抛頭露面,支持起這個家。幾天的工夫,她竟似蒼老了十幾歲,原本烏黑的秀髮中也摻上了縷縷銀絲。

  回到河陽不滿一年,一家老小剛剛安頓下來,節度使們的聯合叛亂,又使河陽——這個東都洛陽北面的軍事要衝的百姓無法安身立命。好在韓家在2000裡外的宣城有點兒祖產,要不然這孤兒寡母真不知去何處安身了。

  夜色越來越沉了。天上的星星若隱若現地眨著眼,韓愈與老成已經甜甜地睡了,在他們略帶稚氣而純真的臉上,看不出歲月的滄桑與艱難。過去的屢喪親人的傷痛,在他們幼小的心靈上留下怎樣的印記,誰也無從知曉。但孩子是多夢的,他們對未來總是充滿了美好的嚮往與憧憬,他們以後的路會怎麼走,這也是無人能夠預測的。

  第二天下午,路的盡頭出現了宣城的城門。小成兒與韓愈興奮得有些坐不住了。

  「娘,宣城啥樣子呀?」小成兒不斷地問這問那,興奮之情溢於言表。

  鄭氏微笑著一一作答,她並不像孩子們總是把憂愁拋到腦後,對於以後在宣城的生活她亦不抱什麼憧憬,韓家的祖產是微薄的,對於他們孤兒寡母維持生計會很難很難。但她不怕苦不怕累,只希望一家人能在這裡平平靜靜地生活,把愈兒與成兒撫養成人,再也不要有什麼變故迫她舉家遷移,那時,她們可真是無處可去了。

  進得城門,街市上現出了繁華的景象,小販們不斷地吆喝著,賣針頭線腦的,賣布料鞋帽的,賣炸糕的,賣燒餅的,吃的用的一應俱全。人們在街市中閒逛、穿梭、有與小販們討價還價的,有舉著炸糕邊吃邊看的,也有倒背著手無事閒逛的讓人在熱鬧之中體會到一種平和與安閒。

  看著這景象,鄭氏不由長舒了口氣,心底對以後的生活倒也生出幾分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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