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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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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仲回答道:「沒有高堂,哪有齊國的絲綢。」 前面是叮叮噹當的鐵匠鋪。爐火正紅,各種農具擺在地上任人挑選。米市宛如一條長長的河流,麥子、穀子、高粱、大豆,一應俱全。最熱鬧的是肉市,賣羊肉的在架上懸一羊頭,賣牛肉的在架上懸一牛頭,以示貨真價實。賣牛肉的人兩隻手各拿一塊牛骨敲打著,邊敲邊唱: 「哎哎,齊國的國王真英明, 選准了相國名叫管仲, 管仲是神不是人, 他使齊國翻了身。」 婧高興地捅了管仲一下,小聲道:「聽見了嗎,相爺,那賣牛肉的唱得真好聽。」 管仲掩飾不住內心的喜悅,小聲回道:「有些言過其實。我哪是神哪,明明是人嘛!」 婧掩口笑道:「相爺是神,妾是啥?」 管仲玩笑道:「我是男神,夫人就是神女了!走吧。」 前面是耍雜技、玩把戲的、賣藝的,喝采聲此起彼伏。 榮辱柱前的廣場上,人們正在玩鬥雞。兩隻雞鬥得你死我活,不分勝負。一隻雞的冠子已被撕裂,滴著血,但仍鬥志不滅;另一隻雞遍體鱗傷,雞毛一片片被撕落,卻仍昂然而立。 婧捂嘴細語:「相爺,人說羊狠狼貪,妾看這雞比羊還狠!」 管仲揶揄道:「夫人高明,那就改作雞狠狼貪好了!」 正這時,忽然離管仲不遠的地方人群騷動,有人暈倒了。管仲拉著婧擠進去一看,不由大吃一驚。你猜暈倒在地上是誰?他不是別人,正是鮑叔牙! §2.病榻真情 鮑叔牙身為亞相,負責官吏的舉薦、考察、升遷、罷免,他這人一刹兒也閒不住,到處暗察私訪,懲治了一大批貪官污吏,更提拔了一大批賢才,使管仲的改革得以順利推行。半年前,他向管仲提了個建議,想去各國巡遊考察,管仲一拍即合,積極支持,征得桓公同意,鮑叔牙踏上了旅程。這一別就是半年,中間只捎來過一次信,以後就音訊全無了。管仲時時掛念,決定鮑叔牙如果再不回來,就派人查找。不料,今天在市場上見到了。 管仲令人將不省人事的鮑叔牙抬回相府,安排在他的寢室裡,請來宮中御醫,為鮑叔牙診病。 御醫把著鮑叔牙的脈,仔細地診斷,又用舌板撬開他的口,看看舌苔。 管仲在一旁急得走來走去,問御醫:「鮑叔兄怎麼樣?他得的什麼病?」 御醫聽而不答,兀自診斷,直到檢查完了,才洗了洗手,對管仲道:「亞相過度勞累,風寒入裡。不要緊的,吃幾付藥就會康復的。」說完,提起筆來,開了處方。 管仲立即派婧親自把藥抓來,又親自熬好。婧雙手捧著藥罐進來,把藥罐放在案幾上,輕聲道:「相爺,藥好了。」 管仲俯下身來,在鮑叔牙耳邊輕聲呼喚:「鮑叔兄,你醒醒,你醒醒。」 鮑叔牙艱難地睜開眼,隨即又閉上,嘴唇翕動了幾下,什麼話也沒說,仍舊混混沌沌睡去。 管仲坐在榻上,小心翼翼地將鮑叔牙攙扶起來,讓他靠在自己懷裡,從婧手裡接過藥罐,吹了幾口熱氣,又用唇試試冷熱,然後將藥罐送向鮑叔牙唇邊:「鮑叔兄,吃藥,鮑叔兄!」 鮑叔牙的嘴唇顫動了幾下,藥汁流入口中。藥還沒吃下,突然一陣劇烈的咳嗽,口中的藥汁噴吐而出,把管仲吐得滿臉滿身都是。 管仲顧不得擦拭,急忙給鮑叔牙捶背,等到他喘息平緩之後,重新給鮑叔牙喂藥。 藥喂完了,鮑叔牙仍混混沌沌睡去。管仲憂心如焚,坐在病榻前守候。 內侍走進,輕聲稟報:「相爺,賓須無大夫求見。」管仲擺擺手,道:「朝中之事,由甯戚和隰朋大夫處理。」 內侍應聲而出。管仲俯首悉察鮑叔牙病態。他伸出一隻手,輕輕揩去鮑叔牙嘴邊的藥汁。 內侍將熱氣騰騰的蓮子羹端進來,說道:「相爺,一天一夜了,粒米未進,又不曾合眼休息,夫人親自熬的蓮子羹,喝點吧。」 管仲擺擺手,雙眼一直沒離開鮑叔牙。 內侍懇求道:「相爺,讓奴才在這裡守候鮑太傅,相爺去歇息一會兒吧。」 管仲執拗地擺擺手,示意內侍離去。 婧走進來,關切地看看躺在榻上的鮑叔牙,問管仲:「鮑太傅病情可有好轉?」 管仲搖搖頭,重重地歎了口氣。 婧端起案幾上的蓮子羹,嘗了一口,對侍女道:「蓮羹涼了,再去熱來。」侍女端羹退出。婧心疼地摸著管仲的臉龐: 「相爺,為什麼連妾親手熬制的蓮羹也不吃呢?」 管仲憂傷地說:「鮑叔兄不醒,我怎能吃得下,睡得著?我與鮑叔兄是手足兄弟,年輕時,我在楚國做過三次官,被罷免了三次,別人一提這事就說我無能,可鮑叔兄認為我鶴立雞群,是楚王容不得賢才;我曾經當過三次兵,還當個小官,打了三次仗,全失敗了,好多人罵我是膽小鬼,可鮑叔牙不這樣看我,說我不是貪生怕死,而是因為家中有老娘親;我和鮑叔兄作買賣,他出本錢,我出主意,掙了錢我要七,他要三,他不嫌我貪心,說因為我家貧;白水之濱,我射主公一箭,主公非殺我不可,是鮑叔兄救了我,沒有鮑叔兄,我早已成為箭下之鬼;本來,主公繼位,鮑叔兄是立了頭功的,這相位非他莫屬,可他卻再三推薦,拱手把相位讓給了我。沒有鮑叔兄,哪有管仲?我是站在鮑叔兄的肩上,我欠他的太多太多了。鮑叔兄若有個三長兩短,叫我管仲怎麼活下去?如今鮑叔兄病成這個樣子,他是為國為民操心勞累的呀!」管仲越說越激動,忍不住熱淚奪眶而下。 婧也哭了,管仲這番話太感人了,人們把「管鮑之交」作為美談,今天她才真正明白了這管鮑之交的真正內涵。 「相爺,你只知鮑叔兄不在,你無法活下去,可你想過沒有,如果相爺不在,婧一天也活不下去。」 管仲回眸凝視著愛妻,正想安慰她,忽聽鮑叔牙哼喲一聲,管仲大喜:「啊呀,我的鮑叔兄,你可醒了!」 鮑叔牙睜開眼,怔怔地看著管仲,又看了看婧道:「我這是在哪兒?不會是做夢吧?」他掙扎著要坐起來。 管仲急忙攙扶著他坐起來,婧又拿個枕頭放在他身後倚著。 「夷吾賢弟,趕快弄點吃的,餓死我啦!」 婧急忙從侍女手中接過剛熱好的蓮羹,吹了吹熱氣,雙手遞到鮑叔牙面前。 鮑叔牙接過來,三口兩口就喝了個光:「還有嗎?」 管仲笑道:「有的是,但一下子不能吃多了,慢慢吃。」 鮑叔牙定定地看著管仲,道:「怎麼,夷吾賢弟,你的眼怎麼那麼紅?」 侍女道:「相爺已經三天三夜沒合眼了,飯也沒吃一口呢。」 管仲瞪了侍女一眼,示意她閉口。 鮑叔牙驚疑地:「怎麼,我在這裡睡了三天三夜?夷吾弟,你三天三夜沒吃飯,不睡覺?」 管仲笑道:「別說三天三夜,就是成年累月也不過是滄海一粟,何以報答鮑叔兄萬分之一!」 鮑叔牙道:「那這三天的國事怎麼辦?你身為仲父相國,日理萬機,可不能因為侍候我耽擱了大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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