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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


  最心焦的是管仲,他料定施伯決不肯善罷甘休,肯定要派兵追殺他。他靈機一動,突然,手拍檻車杆唱起歌來:

  「黃鵠黃鵠,綑其羽翼,縛其長足,不飛不鳴籠中伏;

  「蒼天有眼,大地有義,快回家,妻兒淚眼等待你。」

  這是一首齊風,樂曲兵士們都熟悉,他們隨著管仲的歌聲,一邊唱,一邊走,步伐明顯加快了。

  寧越佩服地點點頭,把長劍插回鞘內。

  §6.追殺管仲

  果然不出管仲所料,施伯見激將不成,刺殺又不見效,寧越不辭而別,就知大事不好,點起五十輛戰車,風馳電掣般地追了上來。他知道管仲的厲害,如果活著回到臨淄,齊桓公真要重用他,那就是為虎添翼,魯國想翻身就難了。一路上,他高擎寶劍,拼命地催促:「快!再快一點!」追呀追呀,前面塵土飛揚,是齊國的兵車,他大喊一聲:「快快,追上去,殺管仲者得黃金千兩!」

  兵士們一聽,拼命揮動馬鞭,戰車似一股旋風般追了上來。

  管仲更加有力地大聲唱歌,手用力拍著車杆,拍出血來,鮮血把車杆都染紅了。

  寧越看見後面的追兵,對管仲更加五體投地地佩服,他抽出寶劍,吼道:「將士們,快,快!前面就是汶陽了,到了汶陽就是咱們的天下,將士們,加油啊!」

  終於,齊軍越過了「汶陽」界碑,大將王子成父朝甯越拱手致意:「甯趟大夫,辛苦了!我在此恭候多時了!」

  寧越把劍向後一指:「王子將軍,快,擋住魯國追兵!」

  「放心吧,甯越大夫!」說著,將一百乘戰車一字兒排開,護住檻車,等著魯軍的到來。

  推管仲檻車的兵士們再也堅持不住,一個個栽到地上,呼呼喘著粗氣。

  管仲輕舒一口氣,放心地閉上雙眼。

  施伯率軍追了上來,王子成父在戰車上施禮:「施大夫,別來無恙呀!」

  施伯氣喘吁吁,看著面前鐵桶般的齊國戰車,自知不是對手,無可奈何地還禮:「王子將軍可好?」

  王子成父冷笑道:「施大夫如此模樣,定有十萬火急的公務吧?」

  施伯語塞:「『啊,這個——沒有……」他靈機一動,從懷中取出一信:「甯越大夫不辭而別,主公讓我給甯越大夫送主公帛書一封,轉交齊侯。」

  王子成父笑道:「有勞施大夫,請把信交給本帥,由本帥轉君上吧。」

  施伯悻悻然,懊喪地看著齊軍裡邊的管仲檻車。

  第三章 叔牙薦相

  §1.   囚護管仲的檻車駛進臨淄城門。從城門開始,兩隊執戈的兵士列隊城內大路兩旁,兵士身後老百姓萬頭攢動。人們象觀賞稀有動物一樣,看著檻車內的管仲。

  管仲的心在流血。多麼熟悉的城門,多麼熟悉的街道,他之所以從潁上老家跟鮑叔牙到這裡來,是想幹一番驚天動地的大事業的,誰料到會這樣出現在眾人面前。他緊閉雙目坐在車裡,心裡說道:鮑叔賢兄,我管仲這次是死是活,全依仗你了。

  路旁的一個青年高聲道:「快來看管仲,還閉著眼呢。你別說,死到臨頭還面不改色,這傢伙是條不怕死的硬漢子!」

  一位白須老者道:「過去管太傅是何等威風凜凜,誰知落到今日這個下場,咳,可惜呀,空有文武全才!」

  青年道:「他真的能百步穿楊?」

  老者:「那還用說,我親眼見過呢。」

  青年笑道:「那,他射國君那一箭,怎麼偏偏射在那衣帶銅鉤上?」

  老者搖搖頭:「國君是真龍天子,千不該萬不該,他不該射這一箭……」

  青年又道:「公子糾死了,召忽也殉主了,他還有臉活著,一定是個無恥之徒!」

  從這老小的對話,管仲感到事態的嚴重。街頭百姓對此事都這麼清楚,看來凶多吉少。鮑叔兄,你能挽回這狂瀾嗎?

  檻車行至午門榮辱柱前,圍觀的人更多,真是人山人海。

  「檻車停下!」豎貂高聲喊道。

  豎貂臉上掠過得意的笑容,對檻車內的管仲大聲道:「管夷吾,你看看,這就是君上親手埋下的榮辱柱,君上要親自一箭把你射死在這根柱上!」

  管仲睜開眼,盯著榮辱柱,眼裡閃過絕望的光。完了,看來小白是非把他置於死地不可了。埋下這根榮辱柱,是他勝利的標誌,也是公子糾失敗的象徵,而他,就是這場鬥爭的犧牲品,鮑叔兄,縱你有回天之力,恐怕也難挽回了。他長歎一聲,繼而把心一橫,死就死吧,我管仲就是死也得死出個樣子來!」

  管仲被關進了死牢。夜幕降臨了,死牢裡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管仲也累了,躺在草上,可怎麼也睡不著,肚內一天湯飯未進,咕咕嚕嚕直響。正這時,忽然傳來了腳步聲,接著過來一支松明火把,兩名獄卒來到牢門前把口打開,放上一張案幾,又把酒菜置於幾上,還拿來一張琴放在幾旁,他們一句話也不說,只是默默地做。

  「是誰如此大膽,敢在死牢中為死囚大擺酒宴!」豎貂大步流星闖進牢來,看到琴,喝道:「怎麼還有琴!說,是誰叫你們幹的?」

  獄卒甲道:「回稟將軍,是鮑太傅令我等送來的。」

  豎貂冷笑一聲,陰陽怪氣地說:「啊,原來是鮑太傅,我說誰敢這麼放肆,違犯禁規呢!」他轉身走出牢門,回頭道:「你們一定要嚴加看守,萬一有什麼閃失,主公報不了那一箭之仇,我先砍下你們的腦袋來!」

  豎貂走了。獄卒們也出去了。牢門鎖上了。

  管仲回轉身來,看一眼酒菜,再看看那張琴,百感交集。鮑叔大哥,我好想你!他一手輕輕撫摸著琴,一手斟上酒,一口喝了一爵,又抓起盤中的肉,大吃大嚼起來。剛才還是一桌子酒菜,頃刻間全裝進他肚裡去了。他打了幾個飽嗝,躺在草上。這一夜,他眼皮一合沒合,他與鮑叔牙那些往事,一幕幕地閃在眼前。

  §2.管鮑之交

  管仲本是吳楚相交的潁上(今安徽省北部)人,潁上在淮河北岸,潁河下游,是個魚米之鄉。他從記事起就沒見過父親,聽母親說,父親曾在楚國做官,戰死了,他與母親相依為命。他還有個哥哥,病死了。有個叔叔叫管至父,在齊國為官,他聽說這位叔父官位不低,都稱他將軍,可管仲從來沒見過叔父接濟過他們母子。管仲自幼天資聰慧無比,遇事好動腦筋,總要刨根問底。當地那些名人賢士,管仲都願意接近,特別是對那些諸侯國之間發生的大事,象周幽王為討好褒姒居然烽火戲諸侯啦,周平王東遷洛邑啦,衛國的上卿石蠟大義滅親殺子啦……他都願意聽,而且都記得住,還加以評判。對鄭莊公掘地見母一事,他的看法與世人之見大相徑庭。鄭莊公名寤生,是其母在睡夢中生下,母親對他不大喜歡,寵愛他的弟弟段,千方百計要讓段代替莊公。莊公設計,逼段兵敗自刎,發下誓言,與其母「不及黃泉,勿相見也!」後又後悔,才有了掘地見母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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