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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三


  第一百回 忠臣返本大義炳千秋 孝子歸真全書結三傑

  彭玉麟因見李連英和志銳兩個,都把各人的眼珠,朝著宮門之內在望,於是也將他的雙目,跟著李志兩個所望之處望去,卻見一隊異乎尋常美貌的宮女,都在那兒奔進奔出,忙忙碌碌的不知幹些什麼,正待去問李連英的當口,同時忽又聽得有那很千脆的聲音在說:「這個老頭子,就是大家喊做彭鐵頭的硬頭官兒啦。」

  他就一邊笑著,一邊問著李連英道:「這班究屬什麼人物,怎麼也在背後嘰嘰喳喳的議論老夫。」

  志銳接口笑答道:「這班人物,都是新皇后葉赫氏的貼身宮娥,因為大婚之期已近,特來擺設妝奩的。」

  李連英也笑答道:「彭宮保,您這彭鐵頭三個字的綽號,真不含糊,連這一班新皇后的宮娥彩女,也都知道了。」

  彭玉麟還待再問,又見宮中有人出來,說是太后在喚李連英進去,彭玉麟見李連英有事,只好匆匆的忙與李連英接洽一下,即同志銳出去辦他應辦之事。

  沒有幾天,已是正月二十四了,彭玉麟既是在忙那照料大婚的妝奩事務,志銳也在忙他兩位妹子,先期進宮的事情,文廷式此時,又在會試期內,所以彭志文三人,都少見面。等得二十六的上午子正,光緒皇上,已與新皇后葉赫氏,行過大婚典禮,同時吃過長壽餑餑子孫面,當天晚上合之喜,因有瑾珍二妃,遵著清室列宗列祖的成法,大概已將皇上須與皇后行那周公之禮的事情教會,自然十分美滿。

  太后因見這位新皇后是她的內侄女兒,一切賞賜的典禮,反比那位同治皇后來得隆重好些。又因彭玉麟此次照料大婚事宜,所有進呈幾百抬的妝奩,毫沒一點遺失,也賞不少珍玩;並下一道懿詔,說是彭玉麟須俟皇上新婚滿月之後,方准交禦神機營差使,出京回任。彭玉麟既奉特詔,便也安心供職;當時又碰著一件最高興的喜事,就是文廷式已經點了庚寅科的榜眼,後來又知道文廷式,本已可望點元,嗣因錯寫了一個字,雖已臨時設法改正,但因此故,遂至改為一甲第二。

  彭玉麟既得此信,前去替文廷式道喜的時候,還替他十分大抱委曲。幸虧文廷式是位名士,對於失去狀頭之事,毫不介心;所最關心的,倒是不知道李鴻章究在太后面前,已替徐春榮討下人情沒有。彭玉麟更為關切,即把他已見過了李鴻章,李鴻章說是太后已經應允不傷徐氏性命之話,告知文廷式聽了。

  文廷式聽畢道:「太后之話,想來不致反悔,好在杏林方伯,本來早想辭官歸隱,就是將來功名上有些甚麼不利之處,卻也不在他的心上。」

  彭玉麟聽到這句,忽然皺著雙眉的說道:「道翁,我這個人,恐怕真被徐杏林的那個文王課說著了呢。」

  文廷式忙問此話怎解。

  彭玉麟道:「前幾天,我在神機營裡看操的時候,內中有個將官,對我不守營規,我就把他軍法從事,誰知全營的將官,都去和我為難;當時雖由恭王趕到喝止,沒鬧甚麼亂子,可是我已因為此事一氣,這幾天常常的口吐鮮血。徐杏林說我今年一關難過,我怕要與道翁就此長別了呢。」彭玉麟言罷,似有唏噓之意。

  文廷式忙安慰道:「宮保不必疑慮,莫說宮保為官清正,為友忠心,皇天不負好人,自然壽登耆賾。只有清室的一班少年皇族,自恃或是皇子皇孫,或是椒房貴戚,早把我們漢人,不放在他們眼中,物必自腐,然後蟲生。」文廷式說到這裡,便又低聲說道:「昨天我接到廣東發來的家報,說是那裡的香山縣中,出了一位名叫孫文的少年志士,對於清室,似有革命之意。宮保此番出京回任,對於此等人物,須得暗為維護。」

  彭玉麟聽了大驚道:「如此說來,徐杏林確有未卜先知之明的了。他本在說清祚恐怕不能永久。太后恨他,原是為此。目下既出一位少年志士,我必不讓他做呂留良第二便了。」文廷式點首道:「宮保能夠這樣最好。我當乘機奏明皇上,趕速親政,和善外交,總要辦到太後撤簾罷政,這就是我們的百姓,將有好日子過了。」

  彭玉麟聽到此地,忽又色喜起來道:「道翁既是這般說法,我當一俟大婚滿月之後,即行出京。因為我倘能夠多活一日,便好多辦幾個貪官污吏。」

  文廷式聽說,便又誠誠懇懇的慰藉了彭玉麟一番。彭玉麟也就告辭回寓,預先收拾行裝。及至大婚滿月,立即陛辭請訓出都,回到他那太平府的巡閱行署。只見鐘魯公替他所辦之事,都極井井有條,毫未誤事。當下一面慰勞鐘魯公,以及告知在京諸事,一面便發一份電報去給川督劉秉璋,說明自己在京得病,要調徐春榮東下幫忙,那知劉秉璋的回電,竟不允其所請。電中並述川邊順慶一帶的蠻子,又有蠢蠢發動之勢,徐某既任全省營務處之職,自顧不遑,焉能東下云云。彭玉麟看完電報,便問鐘魯公如何辦法?

  鐘魯公道:「杏林方伯,雖然急於辭官,但他是位富有責任心的人物,川中既有蠻子蠢動之事,只有等他辦完軍務,再行計議。」

  彭玉麟道:「只好如此,別無他法。」

  鐘魯公道:「職道近見宮保的精神,似不如前,何不趕緊廷醫診治。」

  彭玉麟聽了大笑道:「我現在正擬出巡長江,要去好好的懲治一班貪官污吏,惡霸土豪,倘一服藥,便須在署養病,如何使得。」彭玉麟便不聽勸,即於第二天溯江而上,先到金陵,次到安慶,再次到九江,再次到漢口以及武昌等處。當時彭玉麟正在做那個包龍圖第二工作的時候,正是徐春榮也在四川順慶一帶,做他大殺蠻子的時候,不料徐春榮的工作,還沒蕆事,可憐這位三朝元老,現任巡閱長江大臣的彭玉麟宮保,竟至不能再與徐氏一見,業已撤手西歸去了。

  北京得信,兩宮輟朝三日,以志其哀,並賜諡剛直,諭知湘撫,行查彭氏子孫名單,以備服滿時,送部引見。一班百姓,一知彭玉麟逝世的消息,無不如喪考妣一般,甚至有人以身殉的,也屬不少。

  徐春榮因在川邊,得信較遲,及見官報所載,方始伏案大慟道:「雪琴宮保,你老人家真的先我而去了麼。」說了這句,哭至暈去。

  左右幕僚,爭相救醒安慰道:「彭宮保不幸去世,朝廷失去一隻臂膀,固屬可痛,不過營務處這裡,現在大敵當前,似且暫時節哀,先治軍務要緊。」

  徐春榮聽說,因見左右既以大義相勸,只好去顧軍事。那知徐春榮的生平打仗,全憑那個文王課的爻辭為旨,所以能夠戰無不勝,攻無不克。自從弱冠之歲,投筆從戎以來,從未吃過一次敗仗。只有這次,因為傷感彭玉麟去世,急切之間,無暇再去卜其實長江流域應到四川之重慶江頭為止,前清既以上地點為限,彭氏遂不入川。而後戰,總算吃了一次大大的敗仗。這仗一敗,自然給了那些蠻子戰略上的一個便利,害得徐氏一直打到第二年的冬天,始將川邊一帶的蠻子,治得伏伏貼貼,班師回省。去見劉秉璋的時候,劉秉璋不及慰勞,即緊執了徐春榮的雙手,很抱慚的說道:「杏林,你可不要怪我。」徐春榮陡聞這句無頭無腦的說話,當然不解。

  劉秉璋又歎上一氣的接說道:「我的留你在川無非為著國家之事,並不是為我個人之事。無奈卸任入京的岐元和那松壽,總是死死活活的與你作對。」劉秉璋說著,急在簽押桌上,拿起一封京電,遞與徐春榮去看道:「此是瞿子玖私下拍給我的,你且看了再談。」

  徐克榮忙將那電一看,只見上面寫著是:

  仲良制府勳鑒:馬密。

  昨日晨正,岐元松壽,均蒙叫起,太后垂詢川事甚久。事後探知,岐松奏對之辭,進讒杏林方伯遺誤軍事,克扣餉糈,買官鬻爵,輿論沸騰等語。猶慮太后不信,又說成都東門之杏林堂藥店,即杏林方伯受賄過付之機關。並且牽涉錢玉興軍門,謂其開設玉興錢店,與杏林方伯通同舞弊。太后本已深恨杏林方伯,所以不即立下嚴旨者,尚顧彭剛直在日,力為求情暨李合肥為之再四辯白。今太后又聞岐松之誣奏,遂觸舊恨,已派貴畹香侍郎,入川密查。此案不派漢人而派旗人,杏林方伯與玉興軍門,恐極不利,特此飛電奉聞,務希注意。

  弟叩

  徐春榮看畢,將那電報,交還劉秉璋之後,始淡淡的笑道:「此事怎好怪著老師,既派欽差來川密查,自然容易水落石出。」

  徐春榮說到此地,忽又失笑道:「門生卻知道成都省裡,並沒甚麼杏林堂藥店,以及玉興錢店的呀。」

  劉秉璋恨聲答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照我之意,最好是你就在年內請假回去。」

  徐春榮搖頭道:「這倒不必,我若一走,反而像個情虛畏避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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