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歷史小說 > 大清三傑·曾左彭 | 上頁 下頁
一九一


  彭玉麟又大贊道:「此詩卻有仙氣,可惜沒有一朵紅雲,捧他上天。」

  志銳即把他手向著東方一指道:「那兒不是一片紅光麼。」文廷式道:「怎麼今上晚上,這般短法,難道已經天亮,太陽出來了麼。」

  文廷式的一個麼字,尚未離口,陡見一班管家奔入報告說:「不好了,正陽門走水,聽說不到一刻,統統已經化為灰燼。」

  彭玉麟急向窗外一望,猶見半空之中,黑煙如芝,很是可怕,便即告辭出城,不及安睡。第二天大早,前去進謁七王爺以及各位軍機大臣的時候,路過地安門,始知不是正陽門失火,乃是太和門失火。不禁一嚇,暗中自忖道:太和門即在宮禁,既已化為灰燼,明年正月二十六的那天,皇上大婚,如何趕造得及。等他回轉寓中,只見志銳、文廷式二人,已在候他好久。

  彭玉麟忙問二人道:「你們二位,可曾曉得昨天晚上燒的不是正陽門呀。」

  二人點頭道:「我們也是今天才知道的。」

  彭玉麟道:「這末明年正月大婚,怎麼趕造得及。」

  二人一同答出一句說話,更把彭玉麟奇怪不置。正是:

  金城銀闕奚為貴
  鬼斧神工始是豪

  不知二人究說何話,且閱下文。

  第九九回 硬鐵頭朝房揮涕泗 騷韃子妝奩炫奢華

  彭玉麟因聽文廷式、志銳二人和他說,宮保不必這般著急,這是天上的火德星君,來賀今上大婚之喜來的,即所謂愈燒愈發是了。當下始笑著答話道:「二位既是如此幸災樂禍,我是一位奉旨特派的照料大婚人員,為自己的考成計,惟有據實奏參,幸勿見怪。」

  志銳聽說,也和彭玉麟開著玩笑道:「我卻是位簇新的國舅,恐怕皇上瞧在我的兩個舍妹分上,不准你奏,也未可知。」

  文廷式接口道:「宮保,我有一句說話,你可相信。」彭玉麟忙問何話。

  文廷式道:「我說的就是那座太和門的工程,今年年內,一定能夠造好。」

  彭玉麟不信道:「天下斷沒有這般快法的工程。我也曾經幹過幾次監造水師營房的委員,若說這座太和門的工程,最快也得半年。」

  志銳道:「宮保且不管他,到了年底再談。」志銳說著,即從袖內取出一張詩箋,交給彭玉麟去看道:「宮保請瞧此詩作得怎樣?」彭玉麟接到手中一看,見上面寫著是:昨偕志伯愚詹事左笏卿刑部煦廷堂郎中同游極樂寺望西山率賦二絕

  地貧僧守半殘庵,雨過山流深色嵐;且喜飛蝗不相害,稻田旆旆似江南。

  西山變態有千萬,吾輩交親無二三;不問花開問花落,夕陽無語只紅酣。

  萍鄉文廷式未定草

  彭玉麟順口吟哦了一遍道:「這又是道希兄的佳作,我說只有從前的袁隨園和現在的敝親家俞曲園二位,可以敵他。這且不說。」彭玉麟說著,即把那張詩箋,一面交還了志銳,一面又笑著說道:「我此刻倒想拜讀拜讀伯翁的佳章呢。」志銳收藏了那張詩箋,方才說道:「元白在前,教我怎樣班門弄斧,還是請宮保的大筆一和吧。」

  彭玉麟不待志銳說完,連連的雙手亂搖道:「我是武夫,如何敢和。」

  文廷式插口道:「宮保為什麼如此謙法,你當年的那首十萬軍聲齊奏凱,彭郎奪得小姑回之句,何等雄壯,豈是我們這班腐儒風花雪月之作可比。」

  彭玉麟聽說,便很高興的說道:「什麼叫做可比不可比。你們二位,今天倘肯和老夫比試拳頭,老夫倒可奉陪。」

  文志二人一同大笑道:「宮保乃是一位擎天之柱,所以太后才命宮保統率神機營事務,照料皇上大婚的。況且現在又是八方無事詔書稀的時候,何勞我們三個打仗。」

  彭玉麟也大笑一會,又問文廷式道:「我知道道翁,不是曾和敝友徐杏林方伯,在浙江同過事的麼,現在可還通訊?」

  文廷式見問,不覺露出抱歉之色的答道:「我和他一別數年,真的天天要想寫信,只因上次會試不上,以致無從寫起。」

  彭玉麟正待答話,忽見一個家人來報,說是剛才軍機處打發人來通知,說是太后傳旨,明天辰刻召見老爺,彭玉麟點頭答應,文志二人,因見彭玉麟次晨既要應召,自然須得預備預備,便不再坐,告辭而去。

  第二天五鼓,彭玉麟即到朝房守候,等得叫起的當口,太后因為彭玉麟確是一位碩果僅存的中興名將,首先慰勞一番。及至提到太和門失火之事,便覺有些不快活起來。彭玉麟奏對道:「皇上大婚,自有百神到來護衛,此乃蓬勃興發之象,很可喜的。」

  太后聽了,方才微笑道:「這末你是一員福將,所以咱們要你照料大婚事務。」

  彭玉麟免冠叩頭道:「臣謝太后金口,將則不敢辭,福則未必。只有皇上,一過大婚之期,定兆三多之喜。」太后點頭道:「但願能夠如此,大家都好。」

  太后說著,又望了彭玉麟一眼道:「你現在的精神還好麼?你替咱們也辦了好幾十年的事情了,咱們閑一閑的時候,也得替你找件較為安逸的職務辦辦去。可是還有什麼人才,你得保舉幾個上來,讓咱們好用。」

  彭玉麟忙奏陳道:「江西舉子文廷式,就是一位人才。」

  太后笑笑道:「此人還是皇上新選妃子的受業師傅,且俟他會試之後再講吧,①餘外還有沒有呢?」

  彭玉麟又奏陳道:「還有現充四川全省營務處的徐春榮,素隨督臣劉秉璋辦理軍務,也是一位封疆之材。」

  那知彭玉麟的一個材字,猶未離嘴,已見太后陡然大變其色的發話道:「你怎麼也來保舉他起來,咱們從前聽得曾國藩、左宗棠兩個,說他會卜什麼文王卦,本也想用他一用的。後見劉秉璋去做江西巡撫,就奏請派他做江西的全省營務處,一步不能離他,只好緩緩再講。那知道到如今,不是七王爺來說,咱們真的還當他是個好人呢。」

  彭玉麟一直聽到此地,不禁在他腹內暗叫一聲不好道:這樣說來,我倒反而害了杏林了。彭玉麟一邊這般在想,一邊就忙不迭的問著太后道:「徐某並沒什麼壞處,太后何以疑他不是好人。」

  太后又恨恨的說道:「他在外面,口口聲聲的,在說咱們是滿洲人,你想想瞧,可氣不可氣啦。」

  彭玉麟聽了太后這句說話,不禁很詫異的說道:「太后本是滿洲人,徐某這句說話,似乎也不講錯。」

  太后道:「光是滿洲人的一句說話,自然沒什麼關係,他的在分咱們滿漢,明明是要想造反啦。」

  彭玉麟更不為然的奏答道:「徐某幫著督臣劉秉璋,曾經打過十多年的長毛,他倘要想造反,何必又替國家出力。」太后道:「長毛又是長毛,造反又是造反。他又不是咱們大西後此時自然不料文氏將來要做光緒之忠臣,一聽彭玉麟奏保有才,所以很是許可,及至戊戌政變,文氏去職時,若非瑾珍二妃從中為力,事亦甚險。清朝的老祖宗,為什麼要他來管滿漢不滿漢啦。既是在恨咱們滿洲人,他就有思想明朝之意。」

  彭玉麟道:「太后如此說法,莫非聽了什麼人的讒言不成。照老臣的愚見,現在的人才,很是缺乏,莫說此話是否徐某所說,臣還不敢就信。即是他說,似乎也沒什麼歹意。」太后道:「徐某乃是劉秉璋的心腹,又不是你的心腹,你又何必如此幫他。咱們現在要辦皇上大婚的事情,沒有工夫去和這個妄人算帳。」

  彭玉麟一嚇道:「難道太后真的還想懲辦徐某不成?」太后道:「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何況咱是一國之主。」

  彭玉麟道:「太后放心,老臣願以身家性命保他。」

  太后搖頭道:「此事不是咱們不相信你,只怕你已經為他所蒙。」

  彭玉麟只好磕上一個頭道:「先帝在日,曾說老臣和曾國藩、左宗棠三個,尚有知人之明。老臣既蒙先帝獎諭,似乎不致為人所蒙。太后若是信臣,就是不用徐某,也請勿以亂臣賊子之名加他。若不信臣,臣願同著徐某一齊領罪。」太后聽了一愕,略過一會,方才說道:「此是小事,你且下去辦理照料大婚之事。因為同治皇上大婚的妝奩,後來照單一點,少了二三十件啦。」

  彭玉麟聽說,只好磕頭退出,一到朝房,正遇仁和王文韶,善化瞿鴻禨兩個,剛從軍機處散值出來,大家寒暄幾句,王文韶先問彭玉麟道:「雪翁今天奏對很久,太后講些什麼?」彭玉麟老實相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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