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歷史小說 > 大清三傑·曾左彭 | 上頁 下頁
一九〇


  徐春榮忙拱手相謝道:「既蒙金諾,還求玉成,事不宜遲,愈早愈妙。」

  陳石卿也望著鐘魯公道:「我聽說,皇上大婚的日期,本來定在今年正月間的,不曉得為了何事,又改在明年正月二十六日。魯翁既已了答應了杏翁,此刻已是九月底邊了,雪琴宮保,至遲總在十一月裡,定得到京,魯翁自然早到那兒,去與雪琴宮保接洽接洽為妙。」

  鐘魯公正待接腔,忽又想到一樁事情,一看左右無人,便低聲的問著徐春榮道:「我似乎聽得杏翁,曾替雪琴官保蔔過一卦,說他明年庚寅,有個關口難過,此話怎講?」

  徐春榮也輕輕的答道:「我看那個卦上爻辭,雪琴宮保乃是水命,生平遇水必勝,遇火必克。明年歲在庚寅,恐怕難過,所以我急急的催你從早動身,便是為此。」

  鐘魯公聽了一嚇道:「如此說來,雪琴宮保真的壽僅如此不成。」

  徐春榮點點頭道:「大數已定,似難挽回。」

  鐘魯公聽到這句,慌忙站起告辭道:「這末我就趁早回家,收拾收拾,立即動身,總要辦到雪琴宮保先把杏翁資調離川才好。」

  陳石卿笑著道:「你們二位這般說話,難道雪琴宮保真的馬上就有不幸不成。」

  徐春榮道:「照我替他所蔔之卦,似乎很難挽回大數。要末但願此卦不准,或是雪琴宮保積德所致,人定也可勝天。」鐘魯公不及多談,匆匆告別,一到家中,摒擋一切,即日起早東下,沿途既不耽擱,十月下浣,已抵太平府城。

  彭玉麟一聽鐘魯公到了,連忙奔出內堂,走到鐘魯公向來住的那間房內,發急似的說道:「你來得正好。我已奏報進京,後天准定動身,沿途稍稍巡閱一下,十一月內,定得趕到京裡。」

  鐘魯公便將當時應問之話,將來應辦之事,匆匆的和彭玉麟當面接洽一過,方將他在成都往謁徐春榮,以及徐春榮托他轉求彭玉麟資調離川之事,真的委委曲曲告知彭玉麟聽了,彭玉麟聽畢,也就一口答應。但因起程在即,不及趕辦,只好次年出京南下之時再辦。」

  鐘魯公此時也見彭玉麟精神飽滿,就是有只猛虎在前,也能一拳打死;徐春榮的文王卦縱能十分靈驗,照此情形看去,彭玉麟未必立時就有不祥。

  等得送走彭玉麟動身之後,即發一封電報入川,告知徐春榮使他放心。徐春榮接到電報,又發一電進京,一則去賀彭玉麟兼統神機營照料大婚之喜,二則自己又去叮囑一番,免得彭玉麟忘記。

  彭玉麟到京之時,已是巳醜年十二月初五,到他預定寓中看過徐春榮的電報,也複一電,說是次年出京,必定替他辦理等語。

  彭玉麟發電之後,忽然自己失笑起來,暗暗忖道:杏林真在發癡,他又不是閻羅天子,怎麼說他一個鮮龍活虎的人物,竟至生於秦而死于楚的亂語,他曾替我蔔過一卦,也說明年庚寅,似乎我有關口,我卻不能十分相信。

  彭玉麟一個人暗忖至此,可巧恭親王命人前去請他,及見恭親王之後,恭親王首先替他賀喜道:「雪翁大喜,太后命你統帶神機營照料大婚之事,除了從前的左季高之外,這個特旨隆恩,真正可喜可賀。」

  彭玉麟肅然的答稱道:「太后命某兼統神機營事務,已經使某受寵若驚,還要命某照料大婚之事,教某怎樣辦得下來。」恭親王笑著搖首道:「雪翁大才,何用客氣。至於說到大婚的典禮,本朝開國至今,連這一次,的確不過三次。頭一次是康熙佛爺大婚,他老人家原是七歲登基的。第二次便是同治佛爺大婚,他老人家也和今上一樣,都是從小登基的。除此三位以外,其餘的皇上,都是沒有登基時候娶親的。本朝列祖列宗的成法,向來不立太子。皇子娶親,所娶的無非一位福晉,福晉的典禮,自然不及皇后的排場了。這次大婚的典禮,誠如尊論,卻很隆重的。」

  恭親王說到此地,又朝彭玉麟笑上一笑道:「好在將來照料大婚典禮的人物,不止雪翁一位,咱們已經知道派出親王四人,郡王八人,貝子貝勒一十六人,都是咱們滿洲人呀,雪翁,果有稍稍不知道的地方,咱們可互相關照得拉。」彭玉麟謝了恭親王之後,忙又問道:「彭某此次匆匆進京,還未曾知道預備皇上選後的,究是那幾家呀。」

  恭親王見問,便又輕輕的答話道:「咱們老佛爺的意思,她卻看中桂祥的格格,葉赫那拉氏的。無奈今上嫌憎她的相貌,不及現任江西巡撫德馨的格格來得美麗,其次也不及志伯愚詹事的兩個妹子,一個名叫瑾姑,一個名叫珍姑的漂亮。因此我們老佛爺,就命葉赫那位氏,和德馨的格格,瑾珍二姑,統統站到今上面前,由他老人家自已去賞如意。那知德馨這個老頭子,真是功名心重,他竟悄悄的叮囑他的格格,一等站到今上面前的時候,有意摔上一交,這交一摔,自然犯了失儀的處分,不但沒有後選之望,連妃子的地位,也不能夠的了。」

  彭玉麟聽說,很詫異的問道:「天下怎有不願女兒作後之人,這位德中丞,究是什麼意思呢?」

  恭親王笑道:「照本朝的定例,凡是國丈,僅能賞給三等承恩公的爵位而已。德馨因為一個三等承恩公的俸祿,不及江西巡撫的收入百分之一,所以有意教他格格失儀的。」

  彭玉麟道:「彭某知道凡是選後的時候,本人因是將來的一位國母,自然不應失儀,若是妃子,似乎不要緊吧。」

  恭親王道:「雪翁所說甚合例子,但是咱們老佛爺因惡德馨的格格,太覺妖嬈,倘若做上今上的妃子,恐怕聖躬因此不能保重,於是就在選後的第二天,已把德馨的格格特旨配與景善之子為妻,以死今上之心。」

  彭玉麟道:「現在可是桂祥的格格,應了後選的麼。」恭親王點點頭道:「她是老佛爺的嫡親內侄女,因親結親,自然好些。老佛爺也防今上不甚願意,因准今上選了志伯愚的兩個妹妹為妃。」恭親王說到這裡,又輕輕的說道:「瑾珍二妃,聽說就是江西才子文廷式的女學生呢。」

  彭玉麟聽了大喜道:「怎麼瑾珍二妃,就是道希孝廉的學生麼。道希現在何處?彭某很想見他一見。」

  恭親王道:「他就住在志伯愚的家裡。本朝的定例,凡是選定之妃,除了父母弟兄之外,其餘統統得回避;只有受業師傅,可以不用回避。這也是咱們列祖列宗重視人師的至意。」

  彭玉麟聽到這裡,忙又敷衍一番,出了恭邸,急到志銳的家裡,去拜文廷式孝廉。

  原來這位文公,自從出了浙撫幕府,即到北京會試,無奈他的文章,雖然名滿天下,可是時運未至,連會兩次,均為額滿見遺,他又回到廣東一次,複又入京。志銳因慕他的才名,將他請到家中,適館授餐,備極尊敬。瑾珍二妃,未應選時,也常見面,及至既選之後,文公乃是外省舉子,照例須得回避,只因志銳不願一刻離開文公,想出一個法子,當即奏明太后,說是文公是瑾珍二妃的受業師傅,所以不必回避,至今猶寓志銳家中。

  當時文廷式接到彭玉麟拜會名片,馬上請見,彼此互相談過仰慕之話,文廷式又將志銳介紹與彭玉麟相見,彭玉麟因為志銳確是一位滿洲才子,倒也相見恨晚。這天一直談到深夜,彭玉麟忽然想到他在內城,正待告別,志銳和文廷式一同笑阻道:「此刻城門已關,宮保只好再坐一時,倒趕城出去的了。①彭玉麟無法,只得再與志銳、文廷式二人談些文學之事,志銳忽在口上念出一首七律道:「吾弟看山夙多興,導我名勝窮幽微;賞心泉石境漪美,聞根桂槿香依稀。蓍蔡示兆無咎悔,霏雨需才寧遯肥;緬懷清芬起恭敬,良遊惜別還沾衣。」彭玉麟不待志銳念完,搶著大贊道:「好詩好詩!若是置諸《山谷集》中,誰人分得出來。」

  志銳把嘴指指文廷式,笑答道:「這是我們道希兄的二令姊芸英女史做的。」

  彭玉麟更失驚道:「怎麼,如此說來,天上才只一石,文氏一門,卻占八鬥矣。」

  文廷式忙謙遜道:「此是今年八月十八那天,我與二家姊同游橫龍洞時,偶有所作,二家姊和我原韻的。」彭玉麟道:「快把尊作念給我聽。」

  文廷式便念出道:「濟尼能說林下韻,往往輟塵登翠微;秋深既雨城郭淨,寺僻無僧鐘磬稀。幽岩香高桂空老,放生泉清魚自肥;徘徊父祖舊游地,日暮風緊可添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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