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歷史小說 > 大清三傑·曾左彭 | 上頁 下頁
一八三


  及到第二年的元旦那天,這個知縣,去朝李鴻章磕頭的時候,李鴻章仍照老例,推說腿有毛病,只是彎腰而已。這個知縣,磕完了頭,起來之後,重行朝著李鴻章一邊磕下頭去,一邊口上說道:「這個頭,是卑職替大帥的老太太叩年的。」李鴻章一聽見替他老太太叩年,只好連稱不敢不敢,慌忙跪了下去,恭恭敬敬的回這知縣之頭。

  這個知縣,將要走出花廳門口的時候,故意放重聲音,自言自語的罵道:「中興功臣,本來多於狗毛,像這樣自大身分,不照大清會典的儀注直受下屬之頭,那兒好稱功臣,簡直是個鳥蛋罷了。這個知縣罵完這話,揚長下階而去。後來李鴻章因他很熟律例,非但不記罵他鳥蛋之恨,還去給他補上優缺。

  當時的那位劉秉璋,也曾瞧見申報載著此事。但他為人素來長厚,對於下屬一切的禮節,倒也能照會典辦理,況又允了徐春榮的條陳,對於這位曾經奏參他過的汪鑒汪太守,當然比較別人客氣,回頭之後,就請升坑。

  那知那位汪鑒汪太守,不待劉秉璋開口,卻先提起從前之事道:「卑府從前奏參大帥,乃是做禦史的天職,後來大帥自己奏覆之後,太后也未再命呈出證據。卑府當時雖知風聞不及目見,但是朝廷既准禦史風聞奏事,自有深意存在。此次卑府蒙恩簡放此間遺缺知府,來作大帥屬下,對於前事,早已忘懷,豈知太后記性真好,深恐大帥和卑府兩個,尚有從前芥蒂,特旨命卑職攜參來此。太后又面諭道:『爾將此參帶給劉督,他見此參,便知咱在調和你們二人之至意了。』」

  劉秉璋一直聽完,很感激天恩道:「仰蒙太后如此操心,真使貴府和我,無可圖報。其實我的門生徐杏林,早已勸我過了,他說貴府從前參我,應該感激你的。」

  汪鑒聽說,口上也在客氣幾句,心內已在欽佩徐氏為人確識大體。

  劉秉璋又說道:「兄弟因為不知貴府何時可到,所以不能先將夔府恩守,升補首府,現在貴府已到,兄弟就命藩司辦理此事,貴府即補夔府遺缺可也。」

  汪鑒並未道謝,口上僅說一聲,大帥照例辦事,很是可敬,卑職將來到任之後,只有力圖報效國家而已。汪鑒說完,即行辭出。

  沒有幾天,果已奉到飭赴夔州府新任的飭知,摒擋到任,頭一天就接到鮑超族人,候補提標都司,名叫鮑藩的一張狀子,說是鮑超打發逆時,曾經借他五萬銀子去墊軍響,後來屢次延約,推說沒錢,不肯歸還。當時他在邊省當差,還當鮑超之言是真,及至去年回川,始知鮑超業已病故,不過見他所住夔府城內的一所宅子,異常奢侈,不似無錢之輩。嗣又探知鮑超之子,雖已外出,可是鮑妻藏有大宗軍火,似有謀為不軌情事,請求秘密查抄,並將欠款如數發還具領。因被縣裡批駁特此上控等語。

  汪鑒曾充刑部司員多年,見此巨案,不免大吃一驚,又因事關造反情事,立即飛稟川督請示。正是:

  黑心武職栽髒去
  強項黃堂密稟來

  不知劉秉璋如何批法,且閱下文。

  第九五回 死爵爺真個抄家 賢總督欣然作伐

  四川總督劉秉璋接到夔州府汪鑒的稟帖,不覺大驚失色,急命戈什哈傳見那位代理營務處陳石卿。那知陳石卿仍然推說有病,不肯應召。劉秉璋沒法,只好拍了份密電去請恭親王的示,要想把那重大責任,交給恭親王去負。

  原來那個時候,咸豐皇帝的親弟兄,僅剩老六老七二人存在,老六就是恭王,老七就是醇王。醇王現管神機營事務,以及內務府諸事,不暇再問朝政。恭王既充軍機處領袖,又掌總理衙門,對付這等謀叛之事,本是他的份所應為。當時一見劉秉璋的密電,連連的頓足大叫不好道,鮑超在時,因為要打法國的洋鬼子,連那議和的上諭都敢撕碎,他的子孫,既有謀為不軌情事,自在意中,況且他是第一個中興勇將,他的下代,必有非常驚人之技,倘一發難,試問誰能抵禦。恭王想到此地,慌忙面奏慈禧太后。太后不待恭王奏畢,也在連稱不妙不妙。恭王一直奏完道:「奴才愚見,自應立即電覆川督,命他即去查抄,若無形跡可疑之處,就好作罷,免有打草驚蛇之舉,惹了一班功臣;否則先將鮑氏家屬就近拿下,也好以此挾制他們。」

  太后聽說,蹙額的低聲說道:「咱們就怕這班將官的子孫造反。從前的呂太后,她若不早把那個韓信,悄悄的處死於那未央宮中,那座漢家天下,未必能夠傳到二十四代呢。」恭王道:「此刻尚在叛跡未彰之際,似乎有些難處。因為長毛造反,本是反對咱們滿人,倘若一班中興名將的子孫,大家抱著兔死孤悲之感,統統群起而攻,咱們的這座天下那就有些靠不住了。」

  太后又問道:「咱們知道劉秉璋的身邊,不是有個會卜文王卦的徐某人在那兒麼,何以這件事情,弄得漫無佈置,如此驚惶的呢。」

  恭王回奏道:「聽說徐某出省去打蠻子去了。或者劉秉璋沒有和他商酌。」

  太后聽了忽然一樂,頓時面露笑容起來。

  恭王驚問道:「老佛爺此時忽有笑容,未知想到何事,奴才愚魯,一時莫測高深。」

  太后見問,又是淡淡的一笑道:「劉秉璋做了幾十年的官,一箍腦兒用了一個姓徐的。姓徐的雖將那個孝字,看得重於忠字,自然難免認題不清。但是既在幫劉秉璋的忙,劉秉璋是咱們的封疆大員,咱們就有便宜之處在裡頭了。」太后說著,更加現出很放心的樣子,又接說道:「你既說姓徐的出省去了,咱就知道劉秉璋就仿佛失去了一個魂靈,因此對於一點小事,自然要大驚小怪起來了。這件事情,若是姓徐的在省,也沒什麼辦法,那就有些怕人。夔州府汪鑒,本是一個念了幾句死書的文官,怎有這個應變之才呢?所以咱倒高興起來了。」恭王道:「這末奴才下去,就叫劉秉璋先去查抄了再說。」太后點頭應允。

  恭王退出,立即一個十萬火急的回電,說是奉了懿旨,著將鮑超家裡嚴行查抄奏聞。劉秉璋一接回電,一因沒人商量,二因乃是懿旨,如何還敢怠慢。當下也是一個十萬火急的電報,打給汪鑒,命他照辦。汪鑒奉到電報,即去會同本城的協台,就把鮑超的那座住宅,團團圍住,馬上查抄起來。

  可憐那時的鮑宅,除了鮑超的棺木,停在中堂之外,只有一班婦女小孩,大家一見奉旨前去查抄,自然個個嚇得屁滾尿流,一時號哭之聲,震達屋瓦,也有長毛殺來的那般厲害。汪鑒和協台二人,一邊命人鎖了婦女,一邊一進進屋子的查抄進去。等得抄畢,兵丁衙役等人,呈上一張清單,汪鑒接至手中一瞧,只見寫著是:

  後膛槍二十三支,手槍四支,各種子彈一千二百餘粒,馬刀十六柄,大刀兩柄,盔甲一副,號衣五十六件,大旗八面,銅鼓一架,軍號五具,衣箱三十四隻,首飾四匣,煙土四櫃,煙槍十支,煙具八副,御筆福壽字各一副。

  汪鑒猶未看完,那個協台,早在一旁跳了起來,發狠的說道:「反了反了。這些都是造反的東西,快快先把這班叛婦砍了再說。」

  汪鑒因知這個協台,曾經當過鮑超的親兵的,此時又見他那種冒冒失失的樣兒,不禁暗暗好笑。當下便笑著接口道:「老兄說話,尚須檢點一些,難道太后的御筆,也是叛器不成。況且既成欽案,怎麼可以未經奏聞,未問口供,貿然亂殺起來。」

  那個協台聽得汪鑒如此說法,始把臉蛋一紅,沒甚言語。

  起先那班鮑家的婦女,聽得協台要殺她們,早又號淘大哭起來。及聞汪鑒在說,未經奏聞,未問口供,不能亂殺,自然放心一點。

  鮑超的大媳婦,還去向著汪鑒呼冤道:「汪大人,這些槍彈,卻是先爵爺防家用的,職婦的丈夫,現往河南岳家探親,不日就要到北京引見,怎敢忘記天恩祖德,竟至造反。」汪鑒聽了,便含笑的答道:「這件案子,本是有人舉發的。按照本朝律例,上諭上面,若有嚴行字樣,便得刑訊。現在本府第一樣對於這些槍支了彈,認為武將之中,應有之物。第二樣看在鮑爵爺確是一位中興功臣,暫不刑訊你們。且候制台複奏之後,看了上諭再講。」

  汪鑒一邊這般說著,一邊即命衙役,先將鮑氏婦女,送往縣裡,發交捕廳管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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