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歷史小說 > 大清三傑·曾左彭 | 上頁 下頁
一二六


  曾國藩道:「他所過繼的那個又勳嗣子,不是他的從弟棐翼之子麼,聽說不過爾爾。」曾國藩說著,即向書架上面,鄭重其事的抽出一本書籍,又在那書當中,拿出一封信來,一面遞與彭玉麟去看,一面又說道:「此信就是潤芝最後的一封家信,我是于無意之中得來作個亡友紀念的。」

  彭玉麟不及答話,先看那信,只見確是胡林翼的親筆。寫著是:

  保弟如面。君父之難,聞之愧憤。兄天小膺疆寄,自應北上入衛,此臣職之大義也。行吾心之所安,本不計及事之能濟與否也。乃皇上眷念東吳,悟寐不釋,九月二十日有旨止鮑春霆不必北行,吾輩得以專意江南,竭其棉力,此天心之仁也。惟是大營一失,江浙淪陷,而夷兵北侵,首都複危,瞻言大局,真有涕泗無從之概,奈何奈何。兄近異常煩躁,心胸問,似有痞塊橫阻,時亦咯血,舌色如墨,醫治略愈,惟運兵籌響,日不暇給,賓客書疏,手自批答,常至漏下四鼓,始能就寢,食少事繁,病又叢生,自揣精力,殆亦不能久居於人世矣。

  兄林翼手泐十月十四日燈下彭玉麟看完,將信交與曾國藩道:「文忠寫這封信的時候,真也虧他心掛兩頭。」彭玉麟說到此地,望了曾國藩一眼道:「門生那時,官卑職小,雖然沒有奉到勤王的諭旨,不是曾經求著老師代奏,情願北上入衛,老師說是不必,還是顧著水師為要,門生方始作罷的麼。」

  曾國藩點點頭答道:「那時我也擔了天大的干係,力主重外輕內。後來的結果。總算還好,也虧文宗顯皇帝來得聖明,否則我雖不做罪臣,但是欺君之名,一定遺臭萬年矣。」

  彭玉麟道:「這也是老師有此學問,方才有些膽量。」

  曾國藩聽了搖手道:「總而言之一句,走的險著,不可為訓。」

  彭玉麟又和曾國藩兩個,談了一陣收束水師事宜之事,方始告辭,自去巡閱長江一帶去了。

  曾國藩等得彭玉麟走後,忙將糧道王大經請至,好好安慰一番,說是不必怪著彭玉麟,又說彭玉麟逐妾之舉,乃是專為保全他的名聲,並非要與王大經作對。王大經聽說道:「只要彭大人不來參辦職道,職道怎敢怪他。」

  曾國藩點首道:「此事不必再提,使人很為不樂,你還是好好辦理糧運事宜。此間百姓,大劫之後,凋敝極了的呢。」

  王大經連連是了幾聲,便即退出。曾國藩即將納妾被逐之事,寫出家信。

  忽見一個戈什哈送進一封廷寄,拆開一看,見是命他移知河南巡撫張之萬,迅速查明四眼狗陳玉成行至何處,將他就地正法,不必押解進京,免有逃失情事。曾國藩自然遵旨照辦。

  誰知那位張之萬中丞,一接到曾國藩請他迅將四眼狗在他境內正法的移文,不禁連稱奇怪起來。你道為何?

  原來張之萬字子青,直隸南皮人,後來曾任湖廣總督的那個張之洞、張秀濤,就是他的本家兄弟。張之萬在未曾點狀元的時候,有一年同了家人正在守舍,照守舍二字解釋,便是坐以待旦,守候新年之意。張之萬卻因每試不利,心懷抑鬱,精神常常不振。

  這天晚上,坐了一會,他就伏幾而寐,夢見到了天宮,正在隨處亂闖之際。忽見一個生著四隻眼晴,十分兇惡的妖怪,向他攔住去路,似要和他為難的樣子。同時又見來了一位金甲神人,向著那個四眼妖怪大聲一喝道:「你這孽畜,為何還不去世上投生,在此何為?」

  那個四眼妖怪,見了金甲神人,始有懼怕形狀。

  那個金甲神人,又指著張之萬這人,對著四眼妖怪說道:「你此次下凡,將來雖有一番殺戮之事,可要保全民命為重。你若殺戮過重,他是將來監斬你的人物。」

  張之萬聽了金甲神人之言,不免很為奇怪,也就一驚而醒,睜眼一看,方知他已打了一個瞌銃,忙將夢中所見之事,說給家人聽了,大家都覺此夢希奇,將來或有兆驗。張之萬即於那年考中一個七品小京官,當時有位軍機大臣和他有點世誼,便保了他充當一名章京差使。張之萬因見已近中年,不想從正途發跡,只望就在軍機處熬苦幾年,也可放個府道出去。

  有一天,張之萬散值較遲,尚在軍機處整理文件,忽見一個姓熊的貴州故人,前去訪他,於是殷勤道故,互談積愫,不料姓熊的忙了一陣之後,卻在身上摸出一隻特別精緻墨盒,鄭鄭重重的送與張之萬道:「兄弟奉送老哥一隻墨盒,這個墨盒,不是尋常東西,老哥須得寶而藏之,今歲包你考中狀元。不過這個墨盒,只能用一次的,第二次切切不可再用。」張之萬當時接了墨盒之後,雖然謝了幾句,心裡還在暗笑那熊的恭維得太沒邊兒,因為狀元是三年只有一個,怎會因這墨盒而中。及至送走姓熊的,陡然想起姓熊的業已亡過多年,不禁大嚇起來;再把那只墨盒打開一瞧,只見墨色光亮,香氣四溢,比較琉璃廠出賣的要好幾倍,於是一個人奇怪了一會,只好姑且藏好墨盒,將來看他有無效驗。

  沒有幾時,張之萬前去應試,果以殿試第一人大魁天下,等到朝考那天,張之萬忽又想著姓熊的教他對於那只墨盒,只能用一次的說話,不覺好奇心起,暗自忖道:這只墨盒,既能使我點元,我又何妨再用他一次呢。張之萬想畢這個念頭,便將那個墨盒打開,及看墨盒的顏色,竟會變為血水,嚇得不敢再用,大考也沒什麼壞處,後來循資按格的做到河南巡撫。

  那天接到曾國藩的移文,便將那個四眼狗,即在禹城縣地方正法,等得禹城縣知縣,親把四眼狗的首級,送到省垣,張之萬一見四眼狗的形狀,正是他當年夢中所見的那個妖怪,自然大稱奇事。

  張之萬也不瞞人,即將此事修函告知曾國藩知道。接到曾國藩複書,說是怪力亂神,聖人不談。君之夢事雖真,世人總覺有些怪誕不經,這件事情,大似弟的滿身癬疥,人家都在附會我是巨蟒投生之事一樣。但是我等身為大臣之人,一舉一動,都為人民觀瞻所系,以後還宜少談此事為宜。所以張之萬在生之時,從此不提此事,至於他後來行述上所敘,乃是他的子孫所為,與他不相干的。

  曾國藩發過張之萬的書信之後,跟著就接到江西劉秉璋中丞的私函,說是已將偽幼主洪福瑱驗明正身,綁赴法場正法,但據敝門人徐春榮之意,此事應由尊處出發為妥。曾國藩也以為然。趕忙一面拜折奏知朝廷,一面又給徐春榮一信,勸他千萬不可馬上告請終養,至少幫到劉秉璋任滿方能歸隱。徐春榮接到曾國藩之信,送給劉秉璋看了,劉秉璋大喜道:「杏林,這樣說來,你可不能再走,我馬上奏請派你做此地的全省營務處。」

  徐春榮不好再事推辭,只得寫信稟知老母,後來接到老母回信,說是近來身體尚健,既是曾劉二帥,如此重視,盡忠和盡孝是一般的。徐春榮奉了老母之命,方始接受江西全省營務處之差。

  有一天,正和劉秉璋兩個經過滕王閣下,劉秉璋道:「此刻左右沒事,我和你兩個,上去玩他一玩。」

  徐春榮聽說,便同劉秉璋上閣閑眺,他們師生二人正在賞風景的當口,忽見彭玉麟一個人青衣小帽的飄然而入。

  劉秉璋慌忙迎入,含笑的問道:「雪翁,你怎麼一個人來此,大概又在私行察訪一樁什麼案子了。」

  彭玉麟連連點頭,又笑上一笑道:「恰恰被你猜中。」說著,又向徐春榮說道:「我的來此,就是為的嚴磨生的那樁案子。」

  徐春榮聽了不覺失驚道:「我真忙昏得太不成話了。這樁案子,我既同著敝老師服官此地,早該辦理,以伸嚴姓之冤,實因此地兵燹之餘,百務並舉,真正的一時忙不過來。」

  彭玉麟指指徐春榮和劉秉璋二人大笑道:「你們師生兩個,青天白日,不去辦理公事,反在此閣眺望風景,我們杏翁還在說忙不過來呢。」

  劉秉璋急得罰誓的辯白道:「我和杏林二人,到此以後,真正忙得屁滾尿流,雪翁不信,可去查看我們所辦的公事為證。」

  彭玉麟一見劉秉璋忙不迭的向他辯白,始與劉徐二人一同坐定道:「仲良勿急,我是和你在說戲話。這件案子,我已經替你們辦明白了。」

  徐春榮聽說,又大驚道:「彭大人你真是一位包龍圖轉世了。你老人家是那天到此,怎麼我們一點都不知道。」彭玉麟道:「我來了也沒幾天。至於你們不知道我的行蹤,這是我吩咐一府兩縣的,我的守這秘密,並不是要瞞你們,實因要瞞案中要犯。」

  劉秉璋岔口道:「此案我也聽人說過,本想親自提審,不知怎麼一來,就此耽閣下來。現在兇犯倒底是誰?」

  彭玉麟道:「你問兇犯呀,兇犯就是那個歐陽發仞。」徐春榮聽了一喜道:「這不是被我猜中了麼?」

  彭玉麟點點頭道:「杏林可惜不做州縣,不然倒是一位片言折獄的賢明官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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