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歷史小說 > 大清三傑·曾左彭 | 上頁 下頁
一一五


  掰克聽說,便不再說。即在寧波招集流勇潰卒三千多人,買上千把支洋槍,就與陳延壽一腳來到紹興。可巧來王陸順德正被劉典手下將官,殺得閉城不出。掰克便率三千兵士,由西郭門一帶爬城攻入。他們一入城內,鄉勇土匪,乘機搶劫,來王府中之物,早已一掃而光。當時雖有掰克和陳延壽二人率兵禁止,那有一絲效驗。這般一鬧,非但紹興官紳一無所得,且須另籌現款,犒賞各處軍隊。陳延壽當時自然倚恃他有大功,立即親到杭州向左宗棠那兒報捷,並擬領下十萬兩銀子,以便付與掰克。

  那知左宗棠第一樣事情,不知陳延壽這路人馬,究由何軍所派。第二樣事情,十萬兩銀子,急切之間,也沒地方可籌。第三樣事情,似乎尚怪陳延壽擅與洋人訂約,跡近招搖。但因陳延壽同了洋人掰克率兵到紹,首先攻入西郭門,眾目所睹,多少總有一些功勞。當時就對陳延壽說:「十萬款子,須歸奏案。莫說此刻省庫如洗,沒款可發。即使有款,也難照付。」

  陳延行百話不說,口口聲聲只說他是為公,區區十萬之數,克復一座府城,真算便宜。而且洋人乃是外人,並無應該要替中國攻打長毛的義務,萬萬不可失信。左宗棠便令兩司核議。蔣益灃、劉典二人,也說陳延壽雖是為公,但是十萬之數,須歸奏案報銷。既無部文,如何可付。惟念陳延壽忠於鄉土之事,不妨保他一個功名,以酬其勞。至於所訂洋人之約,是他私人之事,由他自去料理。當時左宗棠便把陳延壽保上一個同知,就算了結。

  豈知陳延壽一見浙江當道都是推出不問,只好回到紹興,去與郡紳商量。豈知一班郡紳,一則個個膽小如鼷,不肯負責。二則確也無款可籌。三則還有人說陳延壽假公濟私的。於是大家只好說聲愛莫能助,也是推出不管。

  那時掰克一見他的款項,沒有著落,便與陳延壽個人拼命。陳延壽被迫無法,仍又晉省,再見左宗棠,請求顧全外人信用,望他成全此事。可巧碰見左宗棠為人,平生最惡洋人,當下就駁斥陳延壽道:「你失信用,與我何干?」

  陳延壽聽說,不禁跳了起來道:「咦,紹興地方,不是我姓陳的土地。大帥身居閩浙總督,眼見洋人替你攻克土地,就是為大帥的面子計,也該籌出這筆款項。」

  左宗棠聽說,便冷笑了一聲的罵道:「放屁,姓陳的,可知國法麼?」

  陳延壽也厲聲的答道:「大帥不必罵人,這場官司,就是打到金鑾殿上,不能說我無理。大帥若不立即撥出款子,我就叫掰克自己來和大帥說話。」

  左宗棠不待陳延壽說完,早已氣得鬍子根根的翹了起來,當下也跳了起來道:「反了反了。你竟敢倚恃洋人的勢力,前來欺淩長官不成。」

  陳延壽道:「大帥代表閩浙地方,大帥便是洋人的債務人呀。」

  左宗棠聽了,便哼了一聲,立將陳延壽發交錢塘縣管押。沒有幾時,陳延壽即瘐斃獄中。

  掰克在聞得陳延壽已死,便向浙江當道交涉。蔣益灃因怕此事鬧大,只好私下賠出一半了事。

  後來會稽舉人,名叫顧家相的,想替陳延壽伸冤,曾與兩江督幕陸某,討論其事。該函曾載《因園函劄》書上,茲錄於下,以備讀者諸君參考,不才不下評判。

  弟前次發信後,旋即查檢官書,嗣于左文襄奏疏,及本浙記略詳加參考,始知克復寧紹,止有洋將,並非洋兵。

  其洋將系外國領事,呈明總理衙門,權授中國武職,募勇代為訓練,奉旨歸督撫節制者。時左文襄遠在上游,故由前任甯紹台道張公景渠就近調遣。張公前因寧波失陷,退守定海,奉旨追問查抄,其急於立功自贖,已可概見。寧波既複,以次及於紹興,理勢然也。洋將既已投效中國,受職練兵,所練乃系中國之人,食中國之餉,果能克復職地,朝廷自有懋賞,亦何得紳士私許酬勞。然則著之論者,竟謂洋兵由陳眉卿請來,視為申包胥秦庭之哭,誤矣誤矣。來示謂克復由道府主持,其十萬之費,乃專為克城之日,禁勿擄掠,以為抵擋之品。洵為能得其實,蓋弟昔年所聞,雖誤傳十萬為酬之費,然款之所出,全希望於城中賊遺財物,則眾口皆同。紹城素稱繁庶,賊踞以後,又括取鄉間金錢,旁觀揣測,以為何止千萬。而不知兵臨城下,玉石俱焚,覆巢之下,安有完卵。陳氏以此取禍,誠為失算之甚者也。雖然,笑陳氏之迂愚則可,而竟以為圖利則不可。天下原有假公濟私之人,然亦必假公以為名。陳氏本系敦品之人,既倡議與洋人立約,使十萬之款償足洋人,此外尚有盈餘,必以辦地方善後為先,斷不致公然入放己囊。無如書生不諳兵事,部下既無將卒。入城之日,安能保存遺物。則不達事勢,不揣權力,陳氏誠有不能辭咎者。而以成敗論人者,遂不復原其心跡,亦可悲已。示以陳氏立約,何以不令道府列名為疑,則弟可以意見解之。夫帶兵之官,止能禁止擄掠,斷不能縱容擄掠。咸豐軍興以後,鮑春霆一軍,最稱善戰,而最無紀律。他軍紀律較嚴,然克城之日,賦中遺物,亦任聽取攜,蓋非此不能得將士之死力也。

  但此例雖成習慣,卻不能形諸筆墨。若謂擄掠應行禁止,又何能再給以十萬,此官話所說不出者。而況洋將既受中國之職,聽道府之調遣,豈有長官與統將立約之理,此道府所以決不與聞也。洋人性直,初到中國,不識情形,貿然立約,兩邊皆屬冒昧。道府未必不知,特不肯擔任耳。據章秋泉雲:眉卿先已保獎同知,令叔亦雲複城之後,陳氏翎項輝煌,揚揚自得。竊謂道府既欲規複紹興,而適有紳士為之嚮導,自必歡迎。洋將之來,縱不能歸功於陳氏,亦未始無贊成之人,以致使蔣果敏為之賠補。當時帑藏甚絀,左文襄之恨之也,亦宜。然竟致死非正命,則亦未免太過,要當原其心而哀其遇也。現聞陳伯棠尚有遺文刊入大亭山房叢書內。現正物色此書,不知其中有記及複城之事否?弟一面仍函詢友人,如有知其事者,當兼聽並觀,以期折中至當。以便先抒所見,上質高明,再前詢相笙世兄,謂陳眉卿系清水閘入,正與來示相符。弟查乙亥北榜同年陳冠生,後得癸未大魁者,亦清水閘入,順以附陳。再大亭山館叢書,現已借到。其書乃陽湖楊葆彝所刻,內伯棠剩稿三卷,楊君為作序雲:余與伯棠訂交在其罹禍之時,始末知之最審。沈子昌宇,汪子學瀚,皆為撰述其事,自足微信。余不文無容多贅。惜楊君未將沈汪二君所作附刊集內。然玩其口氣,陳氏之受屈可知。今惟有訪求沈君昌宇,汪君學翰文集,當可得其詳也。刻書人楊葆彝號佩瑗,未知與前署紹府之楊公叔懌是否族屬也。尚祈指示為幸。紹興既克,沒有多久,浙江全省即已肅清。

  當時李秀成、李世賢、黃文金等之幾個天國的要人,急又回躥江蘇。誰知忽得天皇洪秀全的噩耗。三人頓時大驚失色,李世賢和黃文金兩個,忙問李秀成道:「我們的天皇大哥既崩,官兵又是如此厲害,我們三人,若不趁早想法,後顧茫茫,如何是了。」

  李秀成便毅然決然答道:「二位快快不可如此存心。天皇大哥雖已駕崩,還有太子可以擁戴。此其一也。我們反抗清廷已經長久,清廷對於我們幾個首領,豈有還不恨入骨髓之理。若去投誠,萬萬不能辦到。此其二也。即使清廷網開一面,准許我們投誠,他們的條件,我此刻可以預料:第一樣必須我們獻出太子,將功贖罪。第二樣必定責成我們收拾殘敵,莫說現在一盤散沙,我們的兵力,也難對付一班老弟兄們。即使能夠對付,試問于心安否?此其三也。所以我的意見,只有仍保太子,拼命做去。諸葛武侯的那個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的兩句。便是你我幾個的歸宿。」

  黃文金先接口道:「既是如此,我們只有再幹下的了。」李世賢也說道:「事既如此,讓我再統大軍,去援徽寧,以便牽制攻打天京的官兵。」

  李秀成聽了大喜道:「此計甚是,賢弟快快前去,我同黃大哥二人,且看事機行事。」

  李世賢聽說,即率大軍十萬,複到徽寧去了。

  李秀成一等李世賢走後,他的意思,便想再攻蘇州。倘若蘇州未得,南京總覺危險。

  這末天皇洪秀全究是甚麼病症死的呢?照不才所知,直可謂之貪色亡身。

  原來洪秀全因見各省的將官,常常去報壞信。眼睛前頭,又見那個曾國荃同了李臣典、蕭孚泗兩員大將,統率三十多萬官兵,竟把南京城池,圍得水泄不通。兼之南京城外各處的要隘,已經失守不少。看看大勢已去。自己的年紀,又已到把。他便索性以那醇酒婦人之策,打算做個風流之鬼,了此餘生而已。洪秀全主意既定,從此日日夜夜的和那徐後、陳小鵑、吉妃等等,裸逐宮中。甚至各位王爺進宮奏事,有時也不避忌。那知他的精力究竟不濟,只好用些春藥,幫助身體。這樣一來,人家所謂的雙斧伐枯樹,已是尋死政策。何況他是十斧百斧,當然不能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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