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歷史小說 > 大清三傑·曾左彭 | 上頁 下頁
一一〇


  包小姐道:「我們此地的守備,樣樣都好,只有偵探一項,付諸闕如。因為此村的四面,都是賊兵,只要此村有人走出,不管是否偵探,都被賊人捕去,因此不敢再派偵探。侄女料定賊人,不知去取大善塔頂之法,故而不以派出偵探為意。」梅山州跺足道:「侄女怎麼如此自大。天下盡多能人,怎能防到。現在不必多說,趕緊棄了大眾出發,還來得及。」包小姐、包立生、藺瑞夫等人,也知事已危迫,不敢再主張攜帶大從。

  當下包立生立即下令,把他村中的四千團勇,分為五隊,每隊八百人數,選出頭等勇敢的,入紅旗隊,作為前鋒。第二等的,入白旗隊,作為跟進隊。其餘的都入青黃兩旗隊中,保護數家女眷。再將平時略知法術的人眾,入黑旗隊,以作殿后。等得佈置妥當,已經戌初時候。包立生、包三姑、梅山州、藺瑞夫、馮仰山正在督著紅旗隊出發。

  一時金鼓齊鳴,炮聲不絕。那知村中的男女,一聞鼓聲,知道包氏父女,棄了大眾而走。大家便不要命的一齊聚哭包氏的門前道:「包君若走,我等跟著也死,不跟著也死。只有留下包君,或可苟延殘喘。」大家邊哭邊說,所有流出的眼淚,竟至成溝。現在包村面前的溝河,就是這個古跡。當時的包小姐,一聞大眾如此淒慘的聲音,急從前隊趕了回來,慰藉大眾。大眾一見包小姐之面,仿佛嬰孩見了乳媼一般,那兒還肯放她走路。包小姐也覺不忍毅然捨棄大家。

  正在進退維谷的當口,忽見梅山州氣喘喘的,也從前隊趕來,一把拖著包小姐就走。

  不料包小姐的腳步,尚未移動,陡聞一片極慘極慘的哭聲,把天也要哭坍下來。包小姐眼見這等哭聲,忽又將心一軟,一面摔開梅山州的手,一面對著大眾說道:「你們放心,我不走了。」

  梅山州怒目而視的說道:「侄女竟忍心叫你們的老父,同罹此禍不成。」

  包小姐把她的一隻三寸金蓮,很命地向地上一跺道:「你們大家儘管出發,留我一個人在此就是。」包小姐說了這一句,忽又傷心起來。

  梅山州還待再勸,突又聽得一連轟隆隆的幾聲大炮,料知城中之賊,得著他們此地出發之信,已來圍村。急向包小姐大聲的說道:「侄女此刻不走,更待何時!」

  包小姐氣得大吼一聲,不再答話,立即跳上一匹戰馬,頭也不回的單身放了出去。

  梅山州如何放心得下。只好不再去顧前頭的青黃兩旗隊了,一腳追了去,要去保護包小姐去。那知等他趕到村外,一眼瞥見,敵軍裡面,一根竹杆上面,老高的掛起一個人頭。趕忙抬頭一看,直把這位梅山州,嚇得暈了過去。你道為何?原來正是包三姑包小姐的腦袋。正是:

  竿上人頭誰氏女
  心中熱血獨斯人

  不知梅山州是否蘇醒轉來,且閱下文。

  第五七回 縣屬盡淪亡禍由二賊 省垣重失陷恨飲三忠

  梅山州一見他那世侄女包三姑的首級,掛在敵陣中的竹竿之上,不禁嚇得暈了過去。幸虧他的法術,勝過藺瑞夫、包立生兩個多多。泥丸宮中,不致走元,能夠立時元神守舍,複了原狀。當下疾忙將眼一盼,又見包三姑的首級,掛在竿上,雙目緊閉,兩眉倒垂,臉上汙血,還在直淌。心裡又是一個酸楚,就將他的法術用出,打算制住敵人死命,以替包三姑報仇。誰知他的法術一齊用完,敵方毫無一點損失。梅山州至此,始知果是天意所在,劫數難逃。忙把身上的一隻馬錶仔細一看,正是子正。複又大驚失色道:「我若不走,還有命麼?」他就單身遁去,從此不知所終。

  原來來王陸順德,本已暗派不少的偵探,守在包村的左右前後,包村之中的所有一切舉動,並沒有一件不據飛探報告的。來王陸順德既據探子報告,說是包村之中,複又到了幾個能人,村中的五色旌旗已在移動,恐有沖出逃走之虞。那時賽時遷已經督率項元直、張恂、魏榮等人,剛把大路水車幹,大善塔頂,早已取下。當下一聽此報,即飭十員饒將,各率人馬五萬,直把包村四近,圍得水泄不通。

  正擬攻入村中的當口,可巧正值包三姑一馬沖出。大概也是包三姑的劫數已到,倒說等她一腳沖入敵人陣中,施展她的法術,所有法術,竟會一件不靈。法術既是不靈,試問一位嬌滴滴的女子,沖入千軍萬馬之中,還會不傷性命的麼!

  包三姑既死非命,梅山州又已遁走,那時包村沖出的先鋒紅旗隊,不戰自亂。白旗隊趕忙繼出,也是隊伍錯亂,眾無鬥志。青黃兩旗的女眷隊,正待逃回村去,已是不及。還算那個殿后的黑旗隊,稍有些法術知識,即與天國大軍魔戰一陣。黑旗隊的結果,也是全軍覆沒。當時包立生和藺瑞夫二人,一見大事已去,趕忙各占一個袖卦。卦辭含混,不能解釋。方欲乘隙逃遁,已被亂軍所斃。天國大軍,乘勝殺入,包村至是,真是可謂寸草不留,數萬人眾,同歸於盡。天國的諸將弁,因惡包村平日死守,抗拒天兵。入村之時,大家立誓,不教一粒螞蟻生存。因此包村的那場浩劫,確是清國中興史上數一數二的資料。

  照這樣說來,包村的失敗,仍是要怪項元直和張恂兩個,公報私仇的不好。不過他們兩個,後來並未得著甚麼好處。杭州失守的當口,他們兩個,以及那個魏榮,還想功上加功,不知要想做到天國甚麼位置,方才甘休。不料老天有眼,一齊死在亂軍之中。來王陸順德、秋官丞相賽時遷二人,本是利用他們幾個的。他們幾個既是死於亂軍,不過一道公文呈報了結。此是後話,提前敘過,後不再說。

  現在單說那個王履謙,當時一見紹城業已失守,他就單身出亡,先到上虞。可憐席未暇暖,天國軍隊又已跟蹤攻破上虞縣城。知縣胡堯戴殉難,全縣死亡無算,僅有松下一鎮,未曾受著蹂躪。所以當時民間有種童謠,叫做殺遍天下,失落松下。其實也非失落,因為松下系一小鎮。在松下人民看去,松下很是熱鬧。若到天國軍隊眼中,不算甚麼。

  但是當時上虞的紳民,都怨王履謙的腳氣不好。說是他一走到,長毛隨後就到,大有怪他引狼入室之意。王履謙既在上虞不便立足,幸虧腳上會得揩油,急坐海船,逃到福州。

  那時的閩浙總督,正是福州將軍廣岐兼代,因見曾國藩、彭玉麟、左宗棠等人,很有一些治軍之方,對於王履謙這人,聯帶也就看重。一見他到,不管是否喪失土地的人物,一腳將他請到總督衙門,接風款待,極其周備。王履謙至是,驚魂方定。一面飾詞奏報,全部推在廖宗元身上。一面函知浙撫王有齡,隱約其辭,似有責他調度無方之處。

  王有齡一見那信,直把他的幾根鬍子,氣得一齊翹了起來,馬上親自覆上一函。王履謙接到一看,只見寫著是:大示敬悉,承責調度無方,弟固不敢辭卸。惟當時弟因歸安廖令宗元,守湖二載,保全土地,極有將才。調署紹府,原希其反危為安,以保越中八縣。蓋紹興距省甚近,該地不失,省垣尚有屏蔽,此即調度中之一事也。拒知執事別有所屬,重私輕公,種種設施,致其不能到任。迨至到任,複又嗾使貴團勇丁,與之為難。弟無論如何不敏,尚能預識廖守能為國家殉難;紹紳謝主事,尚能於城破之際,親率黃頭姚勇,與賊巷戰於大善寺前。①執事身任全省團練大臣,一聞警報,立即出去,不能與城偕亡,此對朝廷未免不忠也。執事與謝主事,先為一殿之臣,繼為一鄉之友,任其戰死,單身出亡,此對朋輩未免不義也。及至上虞,為人不容,再遁閩省,未免無恥。來示卸責于弟,未免無信,弟已抱定與城偕亡之志,朝廷譴責固死,朝廷不譴責亦死。省垣不破,固為如天之福。省垣不保,弟當先往地下為執事驅狐狸也。專此奉覆,臨穎不勝悚惶之至。

  王履謙邊看邊在出汗,及至看畢,臉上紅得猶同猢猻屁股一般。正想將信撕碎,忽被一人陡的一把,從他手上搶去大笑道:「王中丞之筆,真尖刻也。」

  王履謙趕忙抬頭一看,卻是那位廣制軍,只好也強顏笑答道:「兄弟來閩之時,曾聞一位友人說過,王中丞得了疾症。兄弟當時不甚相信,今天看了此信,始知疾病倒是真的。」廣制台當場隨意敷衍幾句,也就退去。

  王履謙一等廣制台出去,他又暗忖道:王有齡之信,雖有些強詞奪理,鬧著意氣。但我不能保守紹地,總是真的。現在只有趕緊克復失地,才能說得嘴響。王履謙想罷主意,立即親筆寫了一封信,給那山陰峽山的何惟俊,打算聘為參議,幫他對付紹興之事。

  豈知那位何惟俊,曾任戶部郎中,在朝時候,很有直聲。紹興失守,已在怪著王履謙貽誤戎機,殃及人民。一見王履謙前去函聘,馬上悲悲切切的寫了一信,送給來王,請他不可多殺百姓。發信之後,從容投繯而亡。並不答覆王履謙一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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