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歷史小說 > 大清三傑·曾左彭 | 上頁 下頁
一〇四


  羅撫台忙又召集所屬會議,臬司段光清主戰,運司繆梓傑主守。正在議論紛紛,莫衷一是的時候,天國的軍隊,已將清波門外的西竺庵掘通地道,擬用炸藥炸毀杭城。丁憂紹興府照磨陳奉彝,已聞其事,急去面稟繆運司,請開城內地道,以應敵人。繆運司大為讚賞,立撥經費三千,即命陳奉彝承辦其事。無奈連天大雨,平地水浮二尺,不能動工。延至六月二十七的那天卯刻,西竺庵的地雷陡然炸發,清波城門,立塌三丈有餘,天國軍隊,一擁而入。

  那時繆運司正在城上防禦,首被擊斃,杭州城池,即於是日陷落。浙江巡撫羅遵殿、布政使王友端、杭嘉湖道葉堃、寧紹台道仲孫懋、新任杭府馬昂宵、仁和縣李福謙等人,於是一同遇害。臬司段光清、候補道陳炳元、撫標中軍羅丹忱,巷戰半日,方始殉難。當天晚上,天國將弁兵士,還防城中有狀,仍退城外住宿。

  第二天即是二十八日,全部重又入城。將軍瑞昌,副都統來存,佐領傑純,竟率旗丁,死守滿營。所有滿洲婦女,盡將旗袍厚底鞋子,統統摔在路旁,各持長矛短劍,守城禦敵,甚至火燃髮髻,邊拂邊戰,毫沒懼色。天國兵將,恨得咬牙切齒的叫駡道,老子們既得杭城,不見得讓你們這班滿賊。再守旗營。但是儘管叫駡,一時不能攻入。

  張玉良乃於七月初二的拂曉,率兵士乘坐小船六百艘,直至民山門外,又將戰時雲梯架在民房屋頂,攀登上城,張玉良立即手刃天國將弁一十八人。敵軍陡見張字大旗,仍舊當是張國梁到了,無不大駭。便在撫台衙門,召集會議,以定去守。會議結果是,一因滿城未下,二因業已飽掠,三因官兵大至,四因金陵空虛,即于初三大早棄城,出湧金、清波二門,向平窯、獨松關、孝豐一帶,竄回甯國府、廣德州而去。

  張玉良、李定太、趙景賢三人,一面會同紳矜,資雇民夫,掩埋屍首。一面飛稟曾國藩那兒報捷。曾國藩奏知朝廷,朝廷便以蘇州布政司王有齡補授浙江巡撫。並令將死難官紳將士,查明請恤。王有齡奉到上諭,直至次年的三月,方始到任。到任之日,查知紳士趙景賢很有大功,首先給予令箭一支,命他督守湖州。

  其時適值江南大營潰散,副欽差張國梁戰死丹陽,蘇常既陷,浙中複震。張玉良那時已經駐軍蘇州,聞風自潰,單身乘坐腳划船,以十幾個親兵護衛,漏夜駛至杭州。手下將弁連同兵士,竟至潰散二萬餘人。浙西一帶,擾亂得不成模樣。趙景賢飛稟王撫台請示,王撫台急命旗牌官四人,各將大令一支,趕赴湖州,禁止潰兵,不准越過湖州,倘若違令,即以土匪辦理。潰兵至此,紛紛竄入江西。直到四月初上,浙境始無潰兵蹤跡。

  豈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侍王李世賢,又率大軍十五六萬,由金壇一帶,進攻嘉興。浙江提督江長貴,未曾接戰,潰于平望、震澤等處。李世賢跟蹤追擊,二十六的那天,嘉興複又失守。府教授蔡兆輅、訓導張園等等,同時殉難。浙撫王有齡聞報,只好複請張玉良招集流亡散卒,以便保守省垣。

  那時張玉良正是進退維谷的當口,一請即出。沒有多久,已經招得潰卒一萬二千人,自願擔任克復嘉興之責。只是兵燹之余,大宗軍餉,無處可籌。王有齡有位姓高的幕友,首倡十倍紹捐之議。

  怎麼叫做十倍紹捐,原來浙江第一次被陷的時候,紹興一帶,幸未糜爛,所有軍餉,都是取挹于寧紹的。十倍的一句說話,乃是比較平時的捐項增高十倍其數。

  王有齡既沒他法可籌軍餉,只好不管民間疾苦,採取此議。姓高的幕友,且任籌捐局總辦之職。張玉良既已有兵,又已有餉,於是軍容複盛,所有經過之處,不免有所騷擾,百姓紛紛控于王有齡那裡,王有齡如何敢去顧問。

  只有湖州一帶,因是趙景賢督守,城中又有團練五千多名,主強客弱,總算未被騷擾。趙景賢並與張玉良相約,張軍如能克復嘉興,他願籌措犒賞費三萬以贈。其時曾國藩限令張玉良克日克復嘉興的公事,適值又到,張玉良無奈,只好率兵前進,及到嘉興,即在三塔灣、白衣庵一帶駐軍。正是:

  焊將驕兵無異賊
  忠臣義士可成神

  不知張玉良能否將那嘉興克復,且閱下文。

  第五四回 畫船繡幕清將忒風流 地網天羅包村號鐵桶

  張玉良既將大軍駐劄在三塔灣、白衣庵等處,打聽得踞守嘉興的敵人,為聽王陳炳文、榮王廖發受二人,便下令手下將弁,用土匪仗①進攻。七月十七那一天的戰爭,最為厲害,以火炮轟毀南門垛口城四丈余,天國方面的兵士,潰散三萬有奇,將士也有帶了婦女他竄的。後來因為被水阻隔,不能肉搏城下。

  不料同月二十四日,張玉良手下,有一部分潮州兵士嘩變,且與敵通。官軍陡見變生肘下,一時心慌,不禁大亂。張玉良就親自騎馬四出彈壓,也沒效力。以致平時畫舫繡幕,攜眷舟居的營官幫帶們,無不各自保護女眷,爭相渡河。水師部分,也被牽動。潰兵散至石門,石門縣官李宗謨,面請張玉良移駐石門,藉資鎮壓。張玉良當面佯諾,說是一定移駐貴縣,不料即在當天的半夜,私自回省。石門本是小縣,並無甚麼團丁護勇,可以保護縣衙。第二天大隊的潰兵到來,李宗謨出衙勸諭,竟被亂刀砍斃。張玉良既已離開嘉興,天國方面又到大隊人馬,於是石門縣是十一那天失守的。嘉善縣是十二那天失守的。平湖縣是十五那天失守的。桐鄉縣是二十六那天失守的。那時各縣的紳矜,因見官兵不足深恃,各自為謀,招募團勇,保護鄉土。內中很有幾縣的團勇,為敵軍畏懼的。天國軍隊得石門後,擄掠一番,第二天即棄城而去。等得縣中紳民回家,又來佔據。且把四面城門統統毀平,改作炮壘。平湖旋為團丁克復,八月初五再被敵占。

  第二年的三月初八那天,省中撥到的槍船,忽又通敵,領導敵軍攻破海鹽。初九複破乍浦,副都統錫齡阿當場陣亡。於是嘉興府屬,僅存澉浦一城的了。朝廷連接各地失陷的奏報,即任杭州將軍瑞昌為總統江南諸軍。瑞昌本擬親率旗丁,去攻嘉興,嗣因不能驟離滿城而止。

  聽王陳炳文、榮王廖發受即在嘉興城中,大建王府,拆祠廟梁棟以供材料,開嘉善幹窯以供陶器,複攫蘇州香山梓匠以供建造。竟仿金陵東南西北四王的王府造法,磐龍翔鳳,重矩疊視。前後造至七重,甚麼宮室,甚麼朝房,甚麼崇陛,甚麼禁城,統統應有盡有。所有修造王府的費用,限令七邑鄉官,募捐於民,各建一重。所以後來又被清國克復,工程僅及其半。當時陳炳文和廖發受二人,一入歌舞錦繡之鄉,湖山清秀之地,大有樂不思蜀的態度,並未再作進攻之舉,所以杭垣、湖州兩處,還能保全。

  當十年的秋天,徽州複陷。天國軍隊,即乘勝由淳安竄嚴州,清國守將副將封九貴盡難,九月初七,城為敵占。敵軍既占嚴州,又分大股,進攻富陽,總兵劉季三、副將劉芳貴,同時戰死。二劉俱饒勇無倫,劉芳貴為寶慶人,尤覺饒健,惜乎當時的部兵,僅有二百名,寡不敵眾,以致陣亡。探子報到省垣,巡撫王有齡即為二劉設奠于仙林寺。哭得暈了過去,眾官無不感而下淚。

  王有齡回衙之後,忙將張玉良請至,請他率兵進擊嚴州之敵,張玉良不能不應。等得到了嚴州,天國的軍隊,已由富陽、余杭兩路分撲省垣去了,嚴州城內空虛,便被張玉良一鼓而下,立即專人到省報捷。那時杭城已經屢屢為敵圍攻,勢極危殆,僅僅乎尚未至失陷的地步而已。

  那時左宗棠方以四品京堂,幫辦兩江軍務,駐軍江西的景德鎮,大破天國軍隊于廣饒之間,並將侍王李世賢逐走于樂平、婺源、清華街,柳家灣、橫山等處。李世賢既為左宗棠所扼,乃由婺源竄廣信玉山,三月十五攻陷常山。並糾天將範汝增、黃成忠、練坤三等人由湖口村,繞攻處州,李世賢直率大軍,拂衢州城而過,十七日由靈山撲陷龍游,縣官龍森,與城同亡,連接又陷湯溪以犯金華。

  天國軍隊,在江西境內,素來不踞城池,只是飽掠貨物。當時有識之人,已知必有回竄浙省的意思;並有人倡議,省垣穀少人多,若被圍困,必致絕糧,只有趁早聚米。有人又議在通江門外夾築土城,以便臨江扼守,並獲運輸之道。誰知議論多而成功少,一樣不辦,敵又驟至。其時張玉良屯紮蘭穀、金華等地,金華府知府王桐聞警,飛向張玉良處乞師。

  十八日張玉良率親兵百人,抵府城。團練局總辦龐煥棟聲稱自能力守府城,不需官兵之力。王桐無法處置,乃陪同張玉良巡視全城,及到城西的通濟橋上站定道:「此橋橫跨大河,陸路舍此,無由侵入。」張玉良稱是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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