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歷史小說 > 大清三傑·曾左彭 | 上頁 下頁
九二


  羅賴二人聽說,頓時大喜,退去照辦。果然不到四更,已將六合的四城,團團圍得水泄不通起來。那時樹德公子,正因連日辛苦,僅不過略略打上一個盹兒,已經誤了大事,趕忙飛報他的父母。

  溫紹原和他夫人兩個,一得此信,連跺雙腳的歎道:「癡兒誤事。敵軍已圍城,我們的大炮,便成廢物。」

  二人尚未說完,又據探子飛報,說是賊人攻城甚急,公子已經單槍匹馬的踹入賊營去了。

  閔氏夫人急把探子拖住問道:「你在怎講。」

  探子又重一句道:「公子已經單槍匹馬的踹入賊營去了。」

  閔氏夫人不待聽畢,早已哇的一聲,噴出一口鮮血,跟著砰訇一聲的暈倒地上。溫紹原見他的夫人,愛子情切,急死過去,不覺淚如泉湧,慌忙去掐夫人的人中道:「夫人呀,你這一來,真正更使我火上添油了呢?」幸虧溫紹原的一個呢字,剛剛離嘴,夫人已是回過氣來。但是氣雖回了過來,口上只在我的嬌兒沒有命了,我的愛子怕已死了,喊著不停。

  此時溫紹原不能再顧夫人,只好忙不迭吩咐丫環等人照料夫人。自己一腳奔到城上,往下一看,只見敵兵,多得猶同螞蟻一般,已在圍著他的愛子廝殺。

  幸見他的愛子,還有一點能耐,只要他的一人一馬,殺到哪裡,所有賊兵,便會潰到哪裡。溫紹原正待發令,想命四城守將,全部沖出,去助他那愛子的當口,忽見李秀成親自帶領十多員悍將,忽將他那愛子圍在核心。他那愛子一被李秀成親自圍住,便沒起先的饒勇了。

  正在萬分危急之際,陡又瞧見他的夫人,率了一隊人馬,直從北門殺了出來。溫紹原一見他的夫人拼命的沖入陣中,更是急中加急。趕忙下令,不論將士,不論民兵,統統一齊殺出。自己也去拿一柄大刀,跟著跳上戰馬,一腳捎到李秀成的跟前,厲聲大喊道:「敵人不得逞強,快看我姓溫的取你狗命來也。」

  那時李秀成正想首先結果溫公子的性命,才能制住官兵銳氣。起先一眼看見,一員中年的女將帶領幾員將士,來救那員小將,料定便是閔氏夫人。此刻又見一員鬚眉斑白的老將大喊而來,又知必是溫紹原其人。卻把手上的馬韁一緊,反而倒退了數步,方向溫紹原一拱手道:「溫軍門,你已守了此城七年之久。你的忠心,你的毅力,本藩未嘗不知。但是滿清之主,非是我們黃帝子孫,軍門何必這般替他效忠。我們天皇,素來最敬忠臣義士。軍門若肯投順我朝,此真所謂棄邪歸正者也。你須再思再想才好。」

  溫紹原不等李秀成說完,早已把他的鬍子,氣得一根根的翹了起來,同時豎眉裂眥的答道:「你快不要如此狂吠,我乃天朝大臣,現在提督之職,怎麼肯來投順你們無父無君的賊人。」

  李秀成聽見溫紹原罵得厲害,自然有些生氣;可是看見他那一副忠肝義膽的樣子,不禁又覺可敬。便又忍住了氣,仍用好言相勸。那知溫紹原因為他的夫人、公子,都在陣中,那裡還有工夫打話,只把他的那柄大刀,不管三七二十一的直向李秀成的腦門劈來。李秀成至此,始知溫紹原早已拚了命了,不是三言兩語,可以勸得醒的。只好趕忙將頭一偏,避過刀風,還要不忍去和溫紹原直接廝殺,單向官兵中的將士殺去。

  當時卻惱了一旁的那個賴文鴻,立即一馬沖至溫紹原的面前,大聲喝道:「你這狗官不得如此撤野。我們王爺,乃是一片仁心,只在好言相勸。你既不識抬舉,就讓我姓賴的前來送你歸天便了。」賴文鴻道言未已,即和溫紹原對殺起來。

  那邊的那位溫公子,起初因為自己略一疏忽,竟被敵人圍至城下,以致大炮失其效力。既怕父親見責,又怕失了城池,害了百姓,所以不要命的,騎上一匹戰馬,手持雙劍,殺入敵營,無奈敵兵太多,他只一個,雖然被他殺到哪裡,敵兵潰到哪裡,按其實際,也不過九牛身上,少了一根毫毛的情形而已。

  溫公子正在向前死命殺去的當口,忽見他的母親,帶領幾員將士,一馬沖入陣來。他就高聲大喊道:「母親趕快退回城去,戰是凶事,你老人家萬萬不可前來顧我。兒子雖沒甚麼本領,尚不至於就被敵人所擒,去作俘虜。」

  誰知他的說話未完,又見他的父親,已向李秀成那裡殺去。他這一急,還當了得,只好不與他娘說話,頓時殺出重圍,前去助他父母。可巧他的父親,正被賴文鴻殺得只有招架之功,並無還兵之力的時候,一經他去相助,陡然膽子一壯,始和賴文鴻殺個敵手。賴文鴻一見一員小將又來加入,不敢再事戀戰,立即虛晃一刀,敗下陣去。

  此時官兵中的一十六員大將,也在拚力廝殺。閔氏夫人,又有一些真實功夫。直把天國中的將士,殺得不能支持。李秀成看得親切,便在馬上搖頭自語道:「一人拚命,萬夫難擋,此話真正不錯。你看溫氏父子三個,此刻已如中毒一般,我們將士,誰能抵敵。這場戰事,只有計取,萬難力敵。」

  李秀成說完,急將令旗一展,吩咐快快鳴金退兵。及至退下二十裡,料定官兵已經回城,方始紮下營頭。檢點人馬,才知傷亡了三五萬人之眾。李秀成見此情形,不禁長歎了一聲,對著羅大綱、賴文鴻二人說道:「本藩不納二位將軍,掘通地道之計,以致吃了這場敗仗。若是遇見別路大敵,倒也說得過去,無奈一個小小縣城,莫說天皇見罪下來,本藩無辭以對;就被官兵背兵議論,本藩一世的英名,也喪盡了。」

  羅大綱接口道:「王爺不必灰心,掘通地道之計現在仍可進行。王爺前幾天不納此計,無非表示我們乃是仁義之兵,不肯將那六合縣城,一齊玉石俱焚。那知溫氏父子夫妻三個,不認好歹,竟敢抗拒天兵。末將之意,只有仍舊明去交鋒,暗則掘通地道,直達六合縣衙。只要火藥一炸,還怕溫氏一門,不化灰燼不成。」

  李秀成接口道:「本藩前據探報,說是溫樹德已將四門埋上空壇、你們去掘地道,怎麼瞞得過他,此處還得斟酌。」

  羅大綱便向李秀成咬著耳朵,如此如此、這般這般的說了一陣。李秀成聽了大喜,即命羅大綱速去照計行事。

  羅大綱退回自己坐營,便令書記寫上幾萬張的諭帖,縛在箭上,射入六合城中。百姓拾起一看,只見寫著是:太平天國忠王李諭知六保城中一切軍民人等知悉,本藩率兵抵此,原為救民而來。除只懲辦抗拒天兵之溫紹原一家外,其餘概不株連。爾等若能獻城投順,自當奏知天皇,封以萬戶侯外,入城之日,並保良民家屬。否則亦宜各貯糧食,以備圍城無食之苦。從前翼王圍困長沙城垣時,居民至以腐草為糧,其苦可知。前車可鑒,爾等須自為計,莫謂言之勿預也。切切毋誤。

  百姓們一見此帖,大家忙去聚議。聚議的結果,獻城投降,萬難辦到。只有各自貯糧,以備圍城無食之苦,尚是正辦。大家既已議定,各人便將日前埋入四城的空壇,全行收回,自去藏貯糧食。

  事為溫紹原所知,不覺大吃一驚。急將緊要的幾位紳士,召至衙中,說明百姓取回空壇,去貯糧食之事、乃是圖近利而貽遠害的政策,萬萬不可行的。紳士答稱,取壇貯糧,人民為防圍城無食之苦,不是口舌可以勸阻下來的。溫紹原一見紳士也沒法子,只好付之一歎道:「如此說來,乃是天意,不是我姓溫的不能保護百姓了。」

  一班紳士聽說,各自唏噓一會,無言而退。

  溫紹原送走紳士,回進內衙氣喘喘的急將此事告知夫人、公子。樹德公子連忙安慰他的父親道:「爹爹不必著急,賊人既吃一場敗仗,三兩天之內,未必能復原氣。至於埋壇聽聲一事,無非一種防禦之法而已。現在全城的人民,既已收回空壇,前去貯糧,此事不能反對。若一反對,人心一亂,更難辦事。爹爹且去養養精神,守城之事,且讓孩兒擔任幾天再講。」

  溫紹原聽他兒子如此說法,因為自己也沒什麼辦法,便也依允。

  那知就在這天晚上,溫紹原卻做了一個大大的怪夢。正是:

  漫道忠言雖逆耳
  須知熱血可通靈

  不知究是一個什麼怪夢,且閱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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