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歷史小說 > 大清三傑·曾左彭 | 上頁 下頁
三四


  誰知錢江還待再說,忽據探子報來,說是廣西巡撫周天爵,欽差賽尚阿兩個,已被拿解進京問罪。勞崇光坐升巡撫。廣東巡撫葉名琛,升了兩廣總督。前督徐廣縉,勒令休致。向榮、張國梁二人,卻和江忠源各率所部,追蹤而至,即日就到。

  錢江一聽此話,忙對秀全說道:「他們從後殺來,我們豈非前後受敵了麼?現在可留副軍師和千歲在此,督率各軍攻城。我當同著石將軍、韋將軍、羅將軍、賴將軍、陳將軍,以及二十萬大軍,前去攔敵向張江三人。」

  秀全聽說,連連把他雙眼望著蕭三娘,又用兩手拍著大腿,發急的說道:「秀清真正不知所司何事?向張江三個的大軍,已經出了廣西,他還沒有報告前來,誤事誤事。」秀全那個事字的聲音,卻與他在拍腿的聲音,混合在一起,弄得更加響了。

  蕭三娘聽說,也把她的一張粉臉,氣得通紅起來的答道:「真是一個死人,這樣要他留守何用?快快讓我前去請問他去。」

  錢江和李秀成、石達開三個一齊說道:「這倒不必。現在趕快派一妥人,去到全州,同著楊留守,又從向張江的三個後面殺來。也要使他們一個首尾不能兼顧才好呢?」大家聽說,無不絕口大贊。

  韋昌輝便告奮勇道:「此事所關非小,兄弟願去一行。」

  秀全聽了,首先應允。錢江、李秀成、石達開三個道:「韋將軍能夠親去,自然最好沒有。不過我們知道現在的秀清,又非昔比。韋將軍此去,如果看見他的跋扈態度,千萬事事隱忍,不可在此行軍之際,和他吵鬧起來。萬一因此被人乘虛而入,那更不妙。」

  韋昌輝聽說連連點首的答道:「諸位放心,韋某雖然粗魯,這點上頭,還能分出一點輕重。」說完這句,立即裝扮一個江湖女子模樣,辭別大家就走。

  錢江一等韋昌輝走後,他也率了大軍即日出發。

  此時張亮基、胡林翼、曾國藩三個,也已得著向榮、張國梁、江忠源三個跟蹤殺來的消息;又知錢江等率了一半大軍,前去迎敵向張江三個去了;此時攻城的人馬,自然減去一半兵力,當下自然大喜。便一一仍令羅楊塔曾四人,小心守城。又命曾大成,作為巡查官,專程查緝全城的奸商等等,不准躉積米麥,一經拿住,立即正法。一面又委出不少的候補道府,以及同通州縣,去向紳矜借餉。誰知不到一月,全城的糧食,竟至斷絕。弄得有了銀子,無處買糴。這樣的僅又過了十天八天,不論百姓,不論兵勇,大家只好都用草皮樹根、作為糧食,甚至竟有吃起腐草起來的了。

  曾國藩這人,他的為人,最是慈善,一見大家都吃腐草,他就急把張亮基請至,垂著淚的,對他說道:「百姓如此困苦,都是我們做官的,沒有力量殺退賊人的原故。」

  張亮基聽說,只好皺著眉頭的答道:「這也是力不從心之事,並非我們有心這樣。現在閉城已經兩個月了。所有的紳矜那裡,委實不便再借的了。若是這樣的再過幾天,連賣油燭的零錢,都沒有了。事已至此,滌老有何特別法子籌餉。」

  曾國藩聽了,也是皺著眉頭的答道:「募捐之事,已成強弩之末,難道潤芝也不幫同想點法子的麼?」

  張亮基又說道:「他是連他的親戚故舊那兒,一百兩、二百兩的都借滿了。因為這個籌餉的事情,本是兄弟的責任,所以前幾天的時候,無論如何為難,不敢作將伯之呼。現已到了不堪設想的地步,若是再沒有大宗餉項籌到,不必賊人破城,合城的軍民人等,也要同歸於盡的了。」

  曾國藩聽說,連連的長歎了幾聲道:「中丞且勿著慌,我們若再不能鎮定,軍心就要大亂,那就真正的不堪設想了呢。且讓兄弟親自出去瞧瞧幾個朋友再說。」說著,又對張亮基說道:「可惜我的那位歐陽內弟,現在還在北京當差。倘若他在此地,較有一點法子可想。」

  張亮基忙問道:「歐陽令親,倒是一位急公好義的人物麼?」

  曾國藩搖搖頭道:「他也沒甚家當,不過很有幾個富家子弟,是他朋友。」

  張亮基聽說,又談上一會方去。

  曾國藩送走張亮基之後,他便一個人踱了出去。原想以他的面子,再向一班親友,各處湊集一點,也不過望它集腋成裘之意。誰料自朝至暮,一連走上十多份人家,不但一文沒有借到;而且有兩處地方,他還反而借給他們十兩八兩,以救殘喘。原來問他借那十兩八兩的兩位戚友,本是湖南省中巨富。都因圍城兩個多月,鄉間的租米不能進城。當鋪之中,每人只當一串錢,還是撫台出的告示,不然城中的當鋪,都關門了。

  曾國藩的第一天,雖然出門不利,他還並未死心。第二天大早,他又出去走走。偶然走過一家名叫謙裕的當鋪門口,忽見櫃檯之上,有個朝奉,拿著一本書,似乎看得津津有味的在那兒。曾國藩見了那個朝奉,竟在櫃上看書,心中便暗忖道:軍興時代,百業凋敝。如此一片皇皇大當,竟至門可羅雀,以致朝奉看書消閒。如此說來,此地百姓,也算苦極的了。大概連一串錢的東西,都不能再來質當。這個日子,還能過下去麼?

  曾國藩一邊想著,一邊已經走近當門,再把在看書的那個朝奉,仔細一瞧,不覺大吃一驚起來。你道為何?原來那個朝奉的一張臉蛋,非但生得天庭飽滿,地角方圓,而且一種沉靜之中,含著一股英發之氣。曾國藩至此,不禁立定下來,又在暗忖道:我平生看見人的品貌,不能算在少數,怎麼一個僅充朝奉的人物,竟有這般奇相。

  曾國藩剛剛想到此地,正待上前再看一下,忽見另外一個生得獐頭鼠腦的朝奉,手上拿了畫著一幅梅花的帳沿,笑笑嘻嘻的走至那個看書的朝奉面前,把那一幅帳沿,向他臉上一揚道:「雪琴,你還騙我不畫梅花呢,你瞧這個難道是一隻野狗的爪子,印上去的不成?」

  曾國藩一見那個看書的朝奉,還會畫這梅花,忙又仔仔細細的偷眼一望。曾國藩不望猶可,這一望,真正的害得他幾乎要贊出聲來了。

  原來這個朝奉,本來不是市儈之流,還是衡陽的一位秀才,官名叫做彭玉麟、字雪琴。他的父親,名叫鶴皋,曾任安徽懷寧三橋鎮的巡檢多年,嗣調合肥梁圓鎮的巡檢。為人仗義疏財,作官半世,竟至清風兩袖,貧無立錐。母親王氏,也是一位大賢大德的婦女,自從生下這位玉麟之後,幾至不能撫養。

  哪知這位玉麟,也是天生異人,自幼不以家貧為念,只知孝順父母。讀書之外,且喜學畫梅花。當時因為無力籌措束修,無處去拜名師,他便每於讀書之暇,拿了紙筆,對著門外一樹梅花摹仿。日子一久,畫的梅花,居然有人請教。因此堂上二老的養膳之資,自己讀書的束修之費,無一不從此中而出。入學之後,父母次第下世。服滿去下鄉場,薦而不售。弄得家中實在不能存身,只好出外謀館。那知奔波了兩三年,一個館地也謀不到手。仍又回到家鄉。

  一天無意之中,遇見一個幼時鄰居,名叫蕭滿的。湖南鄉風,父母呼他幼子,每用滿字,猶之乎考場中的殿軍意思一樣,又仿佛四川人呼小的兒女謂之老麼,江浙人呼小的兒女,謂之阿小一般。

  不才初見吳江沈曰霖的《粵西瑣記》裡頭,有土字一則,說是捝音近滿,謂最少也。以為滿字或是捝字之誤。後閱本書主人翁《曾文正公全集》有滿妹碑誌的說話,說是吾父生子女九人,妹班在末,家人稱之曰滿妹云云。文正公為一代的儒宗,他也取用滿字,不用捝字,方知捝字乃是俗字,不足據也。

  當時彭玉麟遇見蕭滿,便和他同到一家小茶館中吃茶。蕭滿問他遊學回來,可有一點積蓄。

  彭玉麟悵悵然的答道:「我何常出去遊學,卻是出去謀館,弄得一事無成,徒勞返往而已。」

  蕭滿聽說,便勸他去到本縣的那座石鼓書院肄業,既免學費,還有膏火獎金可考。每月考第一名的,生員是八串,童生是六串,拿來當作零用不無小補。彭玉麟聽說也就應允。誰知進了石鼓書院之後,山長雖然愛他文字,每考都列前茅。無奈幾串錢的膏火獎金,無濟於事。蕭滿又勸他學作扶乩,可以弄些零錢化用。彭玉麟聽說,又答應了蕭滿。這樣一來,他們兩個,更常常地出去替人扶乩。後來竟有人前來請教。非但零化有著,連二人所穿的衣服,也有著落起來。

  有一天,忽有一個縣裡的老年門稿,因為兒婦患病,來請彭玉麟和蕭滿兩個,扶乩開方。

  彭玉麟私下忙與蕭滿商議道:「你我並不知醫,如何會開藥方?萬一弄錯藥味,豈不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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