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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四


  八月四日上午,載有七十四門大炮的「皋華麗」號首先到達江寧城外,在以後的五天內,相繼有七十餘艘英國艦以及四千五百名英軍到達,虎視眈眈地對著江寧城。

  已是八月份的季節了。

  六月驕陽,那是昨天的故事。道光無奈之下走到了妥協的地步。

  「各位愛卿,有可以替朕分憂解難的麼?」

  對道光來說,這已經不是第一次用這種語氣來對眾朝臣講話。可是他又有什麼辦法呢?這是在悲痛如刀絞的時刻所發出的無奈的請求。

  太和殿上眾位朝臣形如槁木,喘氣也小心翼翼,古老而巍峨的宮殿儘管是在黎明的陽光照耀下,卻依然沒有生氣。四處靜靜的,宮殿裡只回蕩著道光的聲音……

  「我朝一直蒸蒸日上,誰料現在卻遭此劫數,這難道就是天意?朕乃天子,可是上天卻並沒有寵愛他的子孫,如今英人已逼在江寧,控制了長江和運河兩大水道,切斷了南北漕糧和各種物資的運輸.此乃圍之命脈,難道現在就沒有哪位大臣言勇麼?」

  道光見還是無人應聲,不由得悲從心中湧出,雙眼模糊,垂下幾滴老淚。

  皇上落淚,眾大臣也跟著落淚。

  「天欲亡我,非朕之過也。」道光由衷地發出一聲感慨。

  兩年多斷斷續續的中英戰爭,道光已用足了力氣,主持軍務的欽臣先後派出去七八個之多,外加靖邊和揚威兩位將軍。但結局卻始料不及,一發不可收拾,東南沿海的名城重鎮在英軍的炮火面前,既無招架之力,亦無還手之功。

  在這種勝無定數、敗不甘心,且軍餉糜費的狀況下,道光深深地陷入苦惱中。

  奕經在浙江戰敗後並未受到處罰,這時見皇上如此苦惱,就有些不服氣地建議說:「皇上,不如再調陝甘、江西、安徽等地的清軍繼續防堵,或者再調甘肅的回民軍隊,加強設防,不知皇上以為如何?」

  這時道光已經沒有作戰的勇氣,搖搖頭說:「浙江一戰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並非軍隊不足,可不但沒有取得任何戰績,反而節節敗退,使英軍的勢力日益擴大,唉!只恨我無知人之明,即使此時再派將帥,無非又添一層忿恨,對國計民生又有何補救!」

  首席軍機大臣穆彰阿見道光口風鬆動,見機行事地說:「皇上,依臣之見,戰爭實在不宜於再打下去。因鴉片而致的戰爭已達兩年多的時間,不但沒有一點成效,卻還屢屢失地,勞師糜餉,這作戰的費用和求和的費用是一樣的,而對中英雙方造成的災難卻大不相同。臣認為,應該考慮百姓的利益,罷兵求和,方為善策。」

  穆彰阿率先提出求和,那些曾身居前線主持軍務的將帥們也紛紛上奏。

  兩江總督牛鑒說:「穆大人所說甚是,罷兵講和,允許通商並非源於我朝,早在乾隆年間征緬甸之時就有此舉,不如對那英人也用此策,可得長久。」

  欽差大臣、廣州將軍警英道:「英軍往來馳騁,不可抵敵,況我軍銳氣全消,實已無法取勝。現在形勢是戰守兩難,望皇上洞察東南形勢,採取委曲求全的政策。」

  十五、天涯海角訪明珠

  01

  外患未平,內憂又生,就連後宮也接二連三地鬧起了亂子。道光冥思苦想,終於醒悟:這一切禍殃,怕不是由於多年前朕丟失了鎮朝寶珠才引起的吧……密殿受命的新科探花曾國藩,是盡九牛二虎之力,總算從一個當時叫蘭兒後來叫慈禧的女孩兒手裡騙回了寶珠。可是,一顆小小的珠兒當真能讓大清國起死回生麼……

  迷迷離離的雨絲像一層綿密的網罩著大地,霏霏春雨已半月不停,不大也不小,不緊也不慢。

  「他鬼奶奶,這狗日的雨怎麼不停!」

  一個衣衫破舊但還算整潔的青年站在房檐下,愁眉苦臉地望著這沒完沒了的春雨罵著,肚裡咕咕直叫,他緊了緊褲帶,委瑣地抱著雙臂,愣愣地瞅著這沙沙春雨。

  「玕弟,水,水,我渴,我渴!」

  屋內硬板床上,一個面黃肌瘦的青年在夢中迷迷糊糊喊著。

  站在門外的青年聽見喊聲,急忙跑進屋,搖醒昏睡的青年,遞過一碗水說:「火秀哥,你醒醒,喝點水吧?」

  「哦,哦。」

  躺在床上的人顯然病得不輕,微閉著雙眼,邊喝水邊吃語著。

  「火秀哥,你已病倒三天,我出去請郎中,你先躺著。」

  「玕弟,不用,不用!慢慢就會好的,我們的盤纏不多了,還要繳房租,再拿藥,就不夠等到揭榜了。」

  那被稱為玕弟的人也知道銀兩短缺,但又不忍心看著自己的火秀哥病下去,萬一有個三長兩短,自己的大爺大娘早逝,就留下這麼一個火秀哥傳宗接代。不行,我得瞞著火秀哥,自己去找郎中。

  「火秀哥,你好好躺著,我出去拉泡屎就來。」

  「我能行,你去吧!」

  這叫玕弟的青年技件蓑衣,一頭紮進雨簾中。

  「咣————」

  青年和一個人一頭撞個滿懷,那人一個趔趄,跌坐在雨地裡。青年唯恐招惹是非,急忙道歉道:「請多多包涵,多多包涵!我不是故意的,我有急事要辦。」

  那人從頭上扯下雨衣,沖著青年人說道:「青年人,做事要穩重,別莽莽撞撞。你要是把我撞傷怎麼辦?」

  青年一看是個懂漢語的外國長毛,心中更慌,結結巴巴地說:「洋,洋大人,我,我哥哥病得快要死了,我去請郎中,請多多包涵!」

  那洋人一聽,氣也消了大半,站了起來,緩了緩說:「我是來自英國的傳教士,懂醫術,可以給你哥哥看病。你帶我雲看看?」

  青年一聽,將信將疑,心想,行不行試試看。便道一聲謝,和這洋教士往回走,他們邊走邊談。

  「你叫什麼名字,來廣州做什麼?哥哥怎麼病了?」

  「我叫洪仁玕,哥哥叫洪秀全,我們來廣州參加應試。你呢?」

  「我是牧師,來中國宣傳基督教義。」

  「牧師?做什麼的?」

  「宣揚聖子耶穌的聖意,拯救下界受苦受難的耶穌的孩子就像你們這樣的人。」

  「我們?」洪仁玕有點困惑。

  「對,就是你們。你們是哪裡人?」

  「廣東花縣金田村人。」

  「你們參加應試,想做大官,如果不能考取該怎麼辦?」

  「這……」洪仁玕心頭一陣辛酸,他從來沒有考慮過這事整日想的是讀書做官。對,萬一再次落榜那該怎麼辦?他和少秀已經第六次應試落榜。今年,今年又會怎樣?

  洋教士隨洪仁玕走進房內,給洪秀全聽聽心肺,量量體溫,又詢問幾句,便開個藥方送給他們一些藥,讓洪秀玕吃下。洪秀玕不敢吃下,洪仁玕也不知如何是好。從剛才的談話中,他感覺到這位洋先生不像惡人,但對他這種看病方式卻聞聽未聞,見所未見。又常聽講洋人偷偷向大清朝偷運大煙,讓中國人吸食後渾身無力,發作起來似顛如狂。最近又聽說朝廷派官林則徐來廣州懲治吸煙人,如果這是洋人的大煙藥,豈不要糟。

  吃與不吃,正在猶豫間,洪秀玕說道:「洋教士大人,我兄弟二人已無盤費,銀兩花光,買不起你這藥,你收回吧。」

  洋教士一聽,笑了笑說:「小兄弟,我不要錢。給你們治病是上帝的旨意,我是代表上帝來拯救你們的。」

  洪仁玕一看,實在沒辦法,心一橫,說道:「火秀哥,你吃吧?」

  「玕弟你……」

  「沒事,他不像惡人!你先吃一次看看,不管用,就不再吃。」

  洪秀玕遲疑一下,終於鼓足勇氣吃下那藥。洋教士看了看,搖搖頭,歎口氣說:「你們中國人太落後、守舊,將來要吃虧的!」

  洪秀全和洪仁玕更加不解,「我們中國人守舊?落後?我們是天朝大國!」

  「天朝大國?」洋教士重複一下,又搖搖頭,不知如何說下去,便掏出一本書遞給洪秀全說:「你們兄弟看一看,這書可以拯救你們。」

  洪秀全接過一看,是本《勸世良言》,自己從沒看過,也沒聽說過。疑惑不解地問:「這書與《論語》相比怎樣?」

  洋教士一聽,笑得無可奈何,「《論語》只會把你們帶上死路,越讀越痛苦。而這本《勸世良言》卻能解救你們的苦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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