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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〇


  梁廷不屑一顧地說:「那有什麼好談的。中國向來如此,重內而不重外,缺少對外面世界的瞭解,這是中國的通病。久患於體之病,非一劑藥便能治癒。」

  「那麼依梁先生之意,中國一旦與洋人交上了手,那便只有聽任其擺佈了。」林則徐不失時機地說。

  「也並非完全如此,中國地大物博,即使洋人的嘴大如獅子,那也是難以下嚥。更何況外國也柔弱不堪,只不過在武器方面強過我國罷了。一旦這些被我所用,其又能奈我何。只可惜的是我國向來自封,不弱於人,又豈願去學異族他邦呢?林大人如果沒有其他事,那麼還是請回吧!」梁廷似覺自己說的話太多,就下了逐客令。

  林則徐怎肯如此罷休,就接著委婉地說:「則徐這次受命南下來此禁煙,雖不說感於皇恩,但起初則徐實感責任重大,萬一失職又何敢面對眾人,豈不被天下所嗤笑,而且自己感到力量微薄能力有限,所以受命之時則徐一再推辭,可在皇上強求之下,又有何話說。則徐雖非挽救世人的英雄,可也總不能眼見天下黎民深受鴉片危害而坐視不管呀!」

  「則徐在湖廣之時,與鴉片接觸較多,對其知之甚深,人吸食過後久之成癮,很難斷絕。鴉片即能麻痹人的意志,又可害人身體,百害而無一利。吸食成痛者結果往往傾家蕩產賣兒易女,其狀慘不忍睹,聞者傷心,見者落淚。則徐也是骨肉之軀,也是為人之父,深知其痛。因此就應允南下。則徐現已半百之人,難道還望升官發財不成,實乃憂于百姓呀!然而則徐又知道路途多難,舉步維艱,所以這次前來拜訪梁先生,並無他事,只為鴉片而來,還望先生不吝賜教,以了則徐之心願。」林則徐說著,動了真情,不禁涕淚滿衣衫了。

  梁廷早已放下了書,緩緩地轉過頭來,看到林則徐這般模樣,於心不忍,心想:「林大人乃一誠實之人,早有耳聞,現在他能想到這一點,我自負多才,卻不願救人於水火,那麼讀這些書又有何用?」

  想到這兒不覺心動,趕緊離了坐位,走到林則徐面前深深鞠了一躬,說:「林大人光臨寒舍,梁廷有禮了。」

  林則徐慌忙扶起梁廷揭,四目相視,兩雙手緊緊握在一起,久久不願分離……

  欽差大臣林則徐從梁廷處出來,天已黑了下來,告別梁廷匆匆回到越華書院的住處,馬辰早已等候多時了。

  這次林則徐到梁廷處收穫頗豐,對廣東情況有了更深的瞭解。他所沒想到的是廣東的某些大員竟也參與販賣鴉片,然而最使他擔心的卻是十三商行的人。十三商行本是朝廷設置用於對外貿易所在,現今卻利用職務之便放縱鴉片,從中漁利,這豈不正是鴉片流入過甚的根源嗎?怪不得皇上多次嚴禁而無成效,重要的關口都把不牢,鴉片又如何可以禁絕。看來自己以往的策略要有所變化了。以往只是認為重治吸食就能斷絕鴉片,若無人吸食自然鴉片不會再來,事實上並非自己所想像的那樣。重治吸食不可缺少,斷絕鴉片來源更為重要,即使重治吸食整治販賣,鴉片同樣會照來不誤,白銀同樣會流失,只有堵塞其道才可能一勞永逸地消除鴉片的隱患,解決財政危機。要想煙禁有效,行商們無疑也是關口之一呀!

  林則徐回到越華書院還未坐定,馬辰便推門進來了。馬辰乃是林則徐的舊屬,林則徐南下時考慮到初次到廣東,人生地疏,一切洋務夷務不得不先遣一兩人密行查訪,於是就派遣了馬辰。馬辰原本是湖南撫標遊擊,林則徐任湖廣總督之時的舊屬,安徽懷寧縣人,道光十八年因失察家丁私受替班兵丁規錢,被革職回籍。林則徐自己亦因預保過馬辰,受過降四級留任的處置。但林則徐認為其人素來熟知武備,年輕力壯,精力甚強,如若廢置不用,十分可惜,便決定自行付給他盤纏,派其日夜兼程先行趕到海口代訪夷情。此外他還派遣了漢陽縣丞彭鳳池到廣東,不過那已是在湖廣任上的事。湖北嚴查鴉片時,曾派他到廣東緝拿逃犯尚未銷差回湖北。林則徐知此人廉明勤幹,且籍隸廣東,對於廣東土俗方言都較熟知,於是在動身南下之前即修書令其暫緩回楚,留在廣州,代查鴉片之事,但現在還沒消息傳來。

  「馬辰,這多日來辛勞你了,坐下再說。」林則徐見他進來,又不便急於多問,就緩緩地說著。

  「大人交給卑職做的事小人已經辦妥了。多日以來,卑職日夜查訪,有些事已經在信中向大人交待過了,近幾日的事大人可能還未知。」

  「你講。」

  「卑職聽說廣東有些大員與鴉片也有染。」

  林則徐一聽他這樣說,知他不會是空穴來風,就屏退左右聽他細細訴說。

  04

  「在前幾日大人未到這兒之前,卑職在兩廣總督衙門的臨街牆壁上揭下這樣一份傳單,大人請看。」說著就從懷中取出一張紙遞給林則徐。

  林則徐看完以後,心裡大吃一驚。難道真有此事?想不到鄧廷楨之子也與此有染,如果真是如此,那事情可就難辦了。在廣東之地還有許多地方要仰仗他呢。林則徐又吃驚又疑惑又擔心,可面上卻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哈哈一笑:「這不過是一些人無事生非造謠行騙罷了,馬辰你可查到什麼證據沒有?」

  「大人讓卑職做的事,卑職豈敢大意,卑職已經查了,發現鄧廷楨本人倒沒什麼,不過他的三公子似乎與此有些……」

  此話不言而喻,林則徐一聽即明白,就制止他再往下說,然後裝成疲憊的樣子對馬辰說:「這個我已經知道了,你也累了,先回去休息,這件事我自有安排。」

  馬辰疑惑地望瞭望林則徐,他對林則徐其人很是敬仰,特別是那次林則徐因他而降職,使他沒齒不忘,視他如同救恩人一般。後來林則徐又招他前往廣東,更是感激,心裡已打定主意,即使為林則徐做牛做馬也心甘情願,現在雖然對林則徐感到疑惑,卻又不敢有所懷疑,覺得他定有自己的打算,便說:「若大人沒有別的吩咐,那麼卑職就先行告退了。」

  說著退了出去,然後又把房門掩上。馬辰出去了,房裡只有林則徐一人,可他心裡一直不能平靜下來,「皇上命我來此禁煙,曾再三囑咐自己要與鄧廷楨等人聯手辦理好此事,可現在還未聯手,鄧廷楨卻出了問題。該如何處置呢?如果先整治吏治,拿廣東大員開殺戒,則恐怕禁煙會出現許多不必要的麻煩。要讓鄧廷楨協助我辦理海口之事,也是難上加難,更何況他以往還主張對鴉片弛禁。如若把吏治放在一邊,又怕煙禁不絕,一些人仍會利用自己職務之便幫助販運,從中漁利。這到底該如何是好呢?」

  林則徐猶豫不定左右為難了。他站了起來,在房間裡來回邁著步子,正在疑慮著,林則徐的中軍參將李大綱走了進來。

  「林大人,剛才梁先生差人送來一封書信,請大人過目。」

  林則徐接過信打開一看,頓時喜形於色,把李大綱叫到跟前,對他耳語幾句,李大綱聽後,道:「大人放心,卑職這就去辦。」

  林則徐含笑地點了點頭,望著李大綱的背影長長舒了一口與。

  鄧廷楨帶著廣東一眾官員迎接欽差大臣,忙了一個上午,中午時分,鄧廷楨回到府裡時已累得精疲力竭,閱了本民案,就進房歇息去了。一覺醒來,天色早已暗了下來,吃過晚飯,正準備進房習字,廣東巡撫怡良就來了。

  兩人坐定後,便有一僕前來上茶,廣東巡撫,怡良匆匆趕來,有些渴了,端起茶微微抿了一口,覺得不同於往日所飲,驚異地問:「鄧大人何來如此之物,下官在廣東也已幾年似乎並未嘗過此等好茶。」

  鄧廷楨招了一下銀白的鬍鬚,得意地說:「此物並非本地所產,怡大人如何能見。此乃是林大人南下途中路經黃山,專程從那購來送給鄧某的。此物學名日雲霧,乃是上品,為黃山一大特產,非他鄉所能種植。其嗅如蘭,實為不可多得之物,如若不信,怡大人不妨再品嘗品嘗。」

  怡良端起茶來,又抿了一口,細細回味一番,然後豎起大拇指稱讚說:「此物果然如大人所說,非同一般哪!」

  「怡大人,老朽沒有說錯吧,看來林大人對老朽倒還仁至義盡,想當初老朽力主弛禁之時,還曾與他對壘一番呢。林大人不計前嫌,實令老朽敬佩。」鄧廷楨說著,見怡良只顧品茶,似乎對贊許林則徐的話不屑一顧,於是不滿地問:「怡大人,難道你不以為這樣麼?」

  怡良放下茶杯,用手巾拭了一下嘴角,說:「下官並無此意。下官對林大人之名早有耳聞,只是下官認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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