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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九


  兵科給事中許球微笑著:「穆老大人多慮了,雖說此奏摺深得皇上之心,但皇上英明,總該不會被此等胡言亂語所惑。只是不知穆老大人對此可有適機之見?」

  穆彰阿一驚,頓刻茫然,片刻後緩緩地說:「許大人所議甚是,堂堂大清豈可任由鴉片之害肆無忌憚橫行,可幾十年來禁煙不見其效,太常寺卿許乃濟大人無奈取諸弛禁之論也不無道理。皇上乃萬乘之君,自能明鑒其中,以扶百年之基業。」說罷,生怕許球再有所問,便拱手相辭,朝許乃濟走去。

  許球眼見穆彰阿朝許乃濟走去,不禁由衷發出一聲冷笑。然後同後面趕來的內閣學士朱樽和江南道監察禦史袁玉麟說笑起來。

  許球聽完朱樽的禁煙見解後道:「慚愧慚愧,跟朱大人之論相比,我許某真乃是井底之見,孤陋寡聞啊!」

  江南道監察禦史袁玉麟應聲道:「許大人實在太謙遜了,今日一見,果然不同凡響,不過今日之言有點過激了些,而且就現在看來皇上對許乃濟的奏摺很是滿意,不可太針鋒相對才好。」

  「袁大人不必太多的憂慮,皇上明鑒,即使有些小人搬弄是非,恐怕也未必便可得逞。」許球說著,眼睛不由得朝穆彰阿望去,其意已分明,即使有人誣陷,那人一定是穆彰阿了。朱樽、袁玉麟一看到許球的眼神,眼見心明,會意地點了點頭。

  這時袁玉麟悄悄地對朱許二人低聲地說:「二位大人不知可聽說一事?」朱、許二人忙問何事,袁玉麟又把聲音壓低了些說:「聽說穆彰阿大人在去年科舉考試作主考官之時玩弄手腳,矇騙皇上和天下舉子。此事據說有實據在,且此事已有人上奏皇上了。」「怪不得今日不見他趾高氣揚,身為首席軍機大臣,深受皇上寵愛,今日對我說話倒也客氣,竟無半點飛揚跋扈之態。」

  「許大人可千萬別被塵沙迷了眼睛,這姓穆的實乃陰險狡詐之人,表面一套背後插刀,其人又很精明,大人可別被他矇騙了。不可不防。」朱樽低聲道。

  三人邊走邊低聲說笑著。三人都是漢人,都說漢語,且同在朝臣之列。許球為兵科給事中,都察院六科給事中之一,專門輔助皇上處理奏章,稽查駁正兵部違失注銷文卷,然而到雍正之後其職權範圍大為縮小。朱樽為內閣學士,所謂內閣實由內三院改成,在清代初期沿襲明舊制設內閣史院,內秘書院,內弘文院,各設大學士一人。另外清代在內閣大學士之下又設有內閣學士,掌握傳達正式詔命及章奏,額定滿六人漢四人。自雍正時軍機處成立後,內閣不再握實權,其職也逐漸成為封授各部尚書和督撫大臣的榮譽虛銜。袁玉麟為江南道監察禦史,屬十五道(京畿,河南等道)監察禦史之一,和六科(吏、戶、禮、兵、刑、工)給事中同屬都察院,都察院則是清代最高之監察、彈劾機關,並參與司法。裡面的官員都統稱為科道。

  三人說笑著不覺來到朝房,在午門前遇著了許乃濟等人。

  「許大人,聽說你知識廣博,讀書甚專、文章也寫得好,今日始見,文章果然才高八斗廣播四海,怪不得連當今皇上也為之動容呢!今日會議之上,我等才疏學淺,若有不當之處,還請許大人包涵一二。」朱樽說完,然後面含譏笑雙手一拱著地。許乃濟作文雖好,卻不善言辭,見朱樽話中盡是嘲弄挖苦之一意,惱得他雙袖一甩,轉身而去,進了朝房。朱樽對著他的背影鄙夷地哼了一聲。

  袁玉麟做事一向謹慎,忙勸道:「此人弛禁之見一被皇上採納,日後必為皇上倚重之人,何苦開罪他。」

  朱樽一擺手:「瞧他那副嘴臉,剛一受寵,立刻得意起來,他只是一個書呆子罷了,一身酸氣,竟也上朝堂論起國政來了,他也就只能管個太廟祭拜個祖宗而已,守門樣的官兒還會起什麼風浪不成。」

  袁玉麟道:「還是謹慎為上。」

  朱樽笑了笑,沒再多說。

  昨日道光本欲把許乃濟的奏摺頒佈下去,令眾朝臣審議後再作定議。可又一想,頒佈下去必將轟動朝野,如朝野上下議論紛紛,恐怕一時難以有確切的結論。而受鴉片侵害過重,此時已到火燒眉頭非及時挽救不可的時候,再則就是所更加關注的方面了。許乃濟奏摺所寫其文辭較美,立論頗佳,然而一旦頒佈下去,宮外之人必定會認為此奏摺的頒佈即表明朕贊同所奏的弛禁之論,從而即使有持反對意見者也不敢上奏再議鴉片之事。況且弛禁鴉片之見一旦確定下來是否真能有效,是否真能成為挽救財政挽救民生危機的良藥還未可知,這才是最擔心的地方。一旦不成,那麼後果真是不堪設想啊!這可是關係到祖宗基業的事,是千萬馬虎不得的呀!道光當夜輾轉反側,徹夜難眠,到底該怎麼辦才好呢?無奈,第二天只有按先朝的慣例,先把奏摺交給九卿科道會議討論再說。

  在未上奏之前,道光整日為禁煙不見成效而苦惱,而今有了新的主意,卻又不得不慎重考慮而更加顧忌重重了。

  然而道光在把奏摺交予九卿科道會議討論之時,還採取了一個委婉的投石問路的方法:將許奏批往廣東,要那裡的總督、巡撫、海關監督們討論並拿出一個意見。廣東是受鴉片危害最嚴重的省份,總會拿出一個良好的建議吧!

  當然道光此舉已明顯地表明瞭其傾向性了。

  04

  廣東在大清王朝的東南,廣州則又在廣東的東南位置上,由於廣州歷來就是重鎮所在,因此大清朝的道光年間兩廣總督的府第即於此地。而在廣州城北的越秀山,就是清代著名的書院學海堂了。學海堂不只位置頗佳,風景秀麗,而且由於是道光初年兩廣總督阮元所建,從而成為廣東一省的重要學術要地,聚集朝野內外眾多的學人士子騷人墨客。這婦孺皆知家喻戶曉的才子之地,不免就要為渴慕求學的讀書人所嚮往。而歷任總督巡撫一經上任,必寫拜貼相邀。久了,學海堂和官府的交往也情深意重,於是官府也多邀學海堂的知名之士為其門客幕僚。雖然有些生性疏惰的人不願從仕,可對官府老爺的盛情相邀又難以抗拒,雖多次推卻最後還是答應了。儀克中即為其中聲望甚高之人,與張維屏、何太青、許乃濟和熊景星為莫逆之交,肝膽之友,開始在學海堂共為同事,後得廣東巡撫祁貢的賞識為其幕僚,到了道光十六年七月剛好三年整,而在此時儀克中和廣東巡撫祁貢正聚在浣綠樓裡。

  這日,臨近晌午,在廣州城內依然是人潮如流,並非良辰吉日,店鋪酒館大多關了門,唯有一處,門前人挨人,人擠人,再加上發自肺腑的歡聲笑語,大有過年的氣氛。

  就是這樣的時候,只見有一人身著華麗衣服,行為卻不雅觀.左沖右撞地擠過人群進了這家樓。這家樓就是浣綠樓,一塊紅底黑字的大匾高掛在門樓上。它本是一家茶樓,規模頗大,聽說為明末一落拓書生所建,專供讀書人在此品茶談法閑論道。到了清代學海堂開設後,這浣綠樓便成了學海堂裡的人聚飲的地方,間或有一些達官貴人來品茶也不過是故作風雅罷了。開始生意並不見興隆,後來又來了批唱戲的,客官在飲茶的同時,又可賞戲,於是這家茶樓生意才見好轉。這日正是戲班建立二十年的紀念日,聽說有好戲連台,人們不免蜂擁而至。

  此人進了門去,環顧四周,樓口樓下已經坐得滿滿的,廳內整齊有序擺滿桌凳,都沒閑著,往前看,便是戲臺。戲臺左右兩側樓上也都擠滿了人,只有對面的一包廂似乎客人少一些,四位身著便服華貴衣飾的人半圓形坐著,面朝戲臺。中間偏右的歲數大些,約花甲之齡,中間偏左的那人也已過了不惑的年紀,在其下首便是儀克中了,對面坐著的從面相看約四九之齡。另有三人一旁站立。

  今日之戲為《鵲登枝》,還未開演,借大個戲臺空空洞洞,並無一人也無他物。台下的大廳內,有座的都已落座,無座的來來往往,在夾縫中擠來擠去,時而打著招呼,有打扡兒的,有作揖的,打扡兒的居多,熙熙攘攘,人來人往。樓上的四人見戲還未開演都在閒聊,只聽到中間偏左的那位對身邊年齡較大的那人說:「鄧大人酷愛聽戲,今日能出來觀戲,真是難得呀!」那位鄧大人重重地歎了口氣:「唉,沒辦法呀!我身為兩廣之地的父母官,則當為兩廣之民盡心盡力,只可惜能力有限,且年歲已大,無法扶民於鴉片毒流之中,實在慚愧。」「老大人,實是過謙了,深受鴉片之禍的並非廣東一省,別的省也深受其毒,然而別省禁煙效果又如何?不也是無可奈何麼!況且我省瀕海沿江之地,鴉片每年多數從此地轉運,此地之害更甚於他地,而我省每年所禁所收的鴉片多於別省。由此可見,老大人還是功績卓著的,在眾位總督中又誰人能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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