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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三


  紫禁城太和殿。

  道光帝接過馬晴晴呈上的奏摺,展開一看,龍顏大悅。這第一份奏摺是兩淮鹽政總督陶澍打來的。陶澍到任後,大力整頓鹽務,改綱鹽法為票鹽法,在淮北試行,並訂章程十條。此法已初見成效,官府稅收日見增多。

  第二份奏摺是王鼎發來的。王鼎已會同河南、安徽兩省督撫一舉剿滅了穎州地方的白蓮教逆匪,教匪首領朱麻子被擊斃,趙明飛下落不明,現正四處緝拿。

  道光帝一看,奏摺裡還夾著一張緝拿趙明飛的圖像,暗道王鼎做事果真精細。便拿起趙明飛的圖像道:「傳朕旨意,交刑部將此人圖像多多印製,張貼京城內外,懸賞緝拿。」

  「喳。」馬晴晴雙手接過圖像,走下殿去。

  這時皇門官進來稟奏:「戶部尚書花良阿人宮見聖。」

  道光帝一聽,莫非庫銀案有眉目了,便道,「宣他進來。」

  花良阿神色淒然,跪爬到殿前,聲音帶著哭腔道:「皇上,趙禦史不幸中毒而亡。」

  「啊!」道光帝吃驚地半天說不出話來,「趙愛卿怎麼中的毒?」

  「皇上容奏,是這麼……這麼回事……」

  道光帝不等聽完,勃然大怒,一拍禦案斥道:「大膽花良阿,竟敢謀害朝廷命官,其罪難容!來人,摘去頂戴,扯下官袍,送交刑部議處。」

  花良阿大驚,高呼:「臣冤枉,臣沒害趙大人。」

  兩名內侍不容分說,上前扯去穿戴,拖下大殿。

  道光帝餘怒未息,連聲叫道:「喪心昧良,天理難容。」

  這時,瑞親王綿忻出班道:「皇上,本王以為,花良阿必是與府庫被盜一案有關,毒死趙禦史,是怕趙禦史查出證據,所以就先發制人毒死趙禦史。本王呈請皇上敕令刑部從嚴治罪,以震懾膽大妄為的不法之輩。」

  「瑞親王所言極是。」道光帝道,「朕即刻降旨責令刑部從嚴治罪。」

  「皇上,」道光帝正要降旨,軍機大臣禮部尚書賽尚阿喊道,「老臣以為此案尚未查明了,不宜重懲大臣。」

  道光帝心裡不快,念他是兩朝遺老面上還得客氣點,便道:「老愛卿以為還有什麼不明了?」

  「皇上請想,花良阿若是盜竊府庫之人,他何必請命調查此案?他如果要毒死趙禦史又何必非在自己房中?豈不是不打自招?趙禦史尚未查到不利花良阿的證據,他為什麼毒死趙禦史?此案真正的盜竊犯尚未查明,怎好治花良阿之罪?」

  道光帝一聽,也是。眼下還確實沒有證據說明花良阿竊盜庫銀。這樣匆匆定罪,靜妃那裡也說不過去。於是說道:「到底老愛卿慮事周全,朕就將花良阿暫交刑部關押,查明之後,再作定奪。」道光帝把臉轉向群臣。

  「哪位愛卿願意審理花良阿一案?」

  大臣們面面相覷,沒人應聲。

  道光帝一見,心中歎了口氣。這些人個個謹小慎微,遇事先考慮個人得失。要他們去審理這樣大案,真是勉為其難了。只得道:「既是無人願意審理此案,朕只有調外官入京了。」便向馬晴晴道,「傳朕旨意調署河南巡撫王鼎入京。」

  「奴才遵旨。」馬晴晴應道。

  散了早朝,道光帝在養心殿剛剛坐定,馬晴晴進來奏道:「主子,靜妃娘娘要見您。」道光帝一聽,心想,朕也正想見她,便道:「請她進來。」

  靜妃走進殿內,臉色灰白,一雙烏黑的眸子含著淡淡的憂鬱,呆呆地看著道光帝。

  「皇上,妾身聽說戶部尚書花良阿毒害按察禦史趙佩湘,是真的嗎?」靜妃問道:「愛妃,朕也不希望這是事實。」道光帝字斟句酌,唯恐傷害這位兩次遭受失子之痛的愛妃的心,「但是府庫被盜,花良阿身為戶部尚書負有無可推卸的失察責任。趙禦史又是在他房中,喝了他的家人獻上的茶,中毒而死。花良阿有謀害趙禦史的最大嫌疑。堂堂的國庫被盜,朝廷命官被害,朕若不處置花良阿,將何以面對天下臣民。」

  「不,」靜妃哭叫道:「我阿爸不會害死人的。妾身最清楚,最瞭解阿爸,他為人謙和正直,溫厚慈愛,怎麼會盜竊府銀,怎麼會害死人命呢?」

  道光帝只得安慰道:「愛妃先不要著急,花良阿的案子,朕正調軍機大臣王鼎進京審理,要查明罪證,才能定花良阿之罪。」

  靜妃卻等不及,大聲道:「妾身要去問問阿爸,要他親口說,是不是竊了府庫的銀子,是不是毒死了趙禦史。」說罷,也不等道光帝開口便轉身奔出。

  靜妃哭泣著往自己宮中趕來,一心只想出宮找阿爹問個究竟,正低頭趕道兒,忽聽有人喊道:「靜妃妹妹。」

  靜妃聞聲抬頭一看,不知何時已走到了翊坤宮,全妃正從宮口外走過來。

  「靜妃妹妹,匆匆忙忙的,怎麼啦?」全妃走到近前,看著靜妃紅紅的眼睛問道。

  靜妃忙掩飾道:「沒有什麼!」

  「好妹妹,到我宮中坐坐。」全妃哪裡肯信,拉著靜妃進了翊坤宮。

  「好妹妹,有什麼事值得哭鼻子抹眼淚的。」全妃勸慰道,「說出來姐姐也能幫你出個主意,要是這後宮哪個欺負了你,姐姐一定幫你出氣。」

  一席話說得靜妃感激不盡,便把阿爸被關押的事詳細地說了一遍。

  「怎麼會有這樣的事?」全妃驚訝地道,「花良阿一向官聲頗佳,怎能犯下這樣的大罪?妹妹放心,只要你阿爸是清白的,姐姐幫你在皇上面前說話。」

  「全妃姐姐,妹妹就是想出宮去問問阿爸,他是不是真的做下了傷天害理的事。」

  「你阿爸會跟你說真話嗎?」

  「會的,一定會的,阿爸從小就疼愛我,他一定不會騙我的。」

  「妹妹可以去問問,只要花良阿沒做傷天害理的事,姐姐一定幫你在皇上面前討回公道。必要時,姐姐幫你請太后出面。」

  刑部大牢陰暗潮濕,散發著陣陣黴味的牢房裡,一個身材瘦長,發卷不整的老人仰面躺在一張木板床上,他一動不動,兩隻混濁的眼睛呆呆地看著房頂。

  「唉,也許還是老妻說得對,」他在心裡歎息道,「當初皇上定自己失察之罪,自己要是認了,今天怎麼會呆在這種地方,那時女兒靜妃也能在皇上面前說個情,等過了風頭,就能官復原職。可是自己生性耿直,為了表明自己的清白,非要請旨調查此案。如今那個陰險狠毒的盜賊又毒死了趙禦史,栽贓陷害自己,弄得自己滿身是口也說不清楚,皇上自然會降罪。這叫女兒靜妃也無法為自己開脫。」

  「蒼天有眼啊!」老人喃喃自語,「但願哪位清正忠直的官員,能查明案情,為老夫申冤。」

  「花良阿,」獄卒開門進來喊道,「靜妃娘娘看你來了。」

  「靜兒。」花良阿驚喜地站了起來,往門口走去。

  靜妃走進牢房,眼睛還不適應牢房內昏暗的光線,茫然無措地搜尋著。

  「罪臣花良阿拜見靜妃娘娘。」花良阿跪倒在女兒面前。

  「阿爸!」靜妃哭叫著跪倒在地,雙手抱住阿爸的雙肩,終於看清楚了,阿爸瘦削的臉頰,仿佛一夜之間蒼老了許多。

  「阿爸,你受苦了!」靜妃扶起花良阿,到木板床邊坐下。

  「阿爸就住這種地方?」靜妃看著簡易的木板床,床前連張凳子也沒有,「回頭,女兒讓他給您換個地方。」

  「孩子,不用了,」花良阿搖頭歎息道,「阿爸是罪人,還講什麼條件。」

  「不,阿爸,你沒有罪。」

  「阿爸有罪。」

  「難道真是阿爸盜竊了庫銀,毒死趙禦史?」靜妃吃驚地問道。

  「不,」花良阿堅決地道,「阿爸沒有盜竊庫銀,也沒有毒死趙禦史,阿爸只是犯了失察之罪。」

  「阿爸說的是真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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