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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二


  道光帝隨手又抽出幾份奏摺,道:「這是廣西、貴州、雲南、湖南要求採礦的奏摺。廣西有鐵、貴州有銅、雲南有銀、湖南有金。若是開採出來,于國于民都有利。眾位愛卿有什麼看法?」

  曹振鏞出班奏道:「臣以為萬萬不可。我大清自立國以來,歷朝從無開礦之先例。況且,我大清江山,得來非易,若是亂開亂挖,一旦傷了龍脈,觸犯神靈,我大清大禍將至矣。」

  「曹學士此言謬也,」道光帝反駁道。「我朝雖無開礦之先例。但我皇祖康熙卻說過:『天地自然之利,當與民共之,不當棄之。』我大清發祥地在東北,與廣西、雲南等相去何止千里,恐傷龍脈,觸犯神靈,實為杞人憂天。」

  「皇上,」軍機大臣、工部尚書穆彰阿奏道。「臣以為,現在開礦尚不合時宜。礦石藏於地下淺則七八丈,深則數十丈,開採極為危險,動輒傷人性命……」

  穆彰阿正說得口吐白沫。忽然皇門官進來報:「戶部尚書花良阿求見皇上。」

  道光帝一怔,花良阿不是去府庫撥銀子了嗎?怎麼回來了!立即命道:「宣他進來。」

  花良阿疾步進來跪在禦案前。

  「皇上,庫銀只有二百萬兩。」

  道光帝以為自己聽錯了,問道:「府庫有銀多少?」

  「只有銀二百萬兩。」

  「胡說!」道光帝勃然大怒:「我堂堂天朝府庫怎麼會只有二百萬兩銀子?」

  「千真萬確,臣親自清點了三遍。」

  「登記入庫帳簿可在?」

  「臣帶在身邊。」花良阿說著,從懷裡掏出帳簿,雙手呈上。

  道光帝仔細一看,新收常捐各款均與應存之數相符,舊存各年正項虧空九百二十五萬二千兩。

  堂堂大清國庫一下子缺了這麼多銀子,道光帝龍顏震怒,痛斥道:「眼下朝廷正缺錢料,庫吏膽敢通同作弊,任意所以擢取,喪心昧良,如同叛國盜賊。來人,將花良阿摘去頂戴,關押大牢。」

  「啟稟皇上,」花良阿毫不慌張,似乎早將生死置之度外,「臣失察之罪,斷難推脫。但是此起府庫被盜,使國家受損失,個人榮辱,何足以道。臣懇請皇上再留臣任上十天,臣一定竭力核實查辦,追回竊銀,洗刷臣的清白。」

  「你……」道光帝一聽,花良阿說得句句在情在理,但他一時怒氣未消,便半晌沒說話。

  這時,按察禦史趙佩湘出班奏道:「聖上,臣以為府庫被盜的直接責任應在管庫司員、查庫禦史及庫丁兵役身上。花良阿大人,乃一品大員,怎麼能具體管理到每一銀庫?花良阿大人失察有罪,但眼下追查竊銀要緊,皇上不如命他親查此案,戴罪立功。」

  「趙愛卿所言也是,」道光帝聽著,漸漸消了怒氣道,「朕准奏,著花良阿戴罪立功,追查竊銀。」

  花良阿一拜倒地:「臣願以死報效皇恩。」

  「趙愛卿,」道光帝轉向趙佩湘道,「朕著你奉旨會同花良阿追查此案,不得懈怠。」

  「臣遵旨。」趙佩湘領旨退去。

  漕糧北運受阻,府庫款銀被盜,京師官餉軍餉要糧要錢,剿捕逆匪要錢,治理水患也要錢。道光帝真是焦頭爛額,怨恨地看著大殿上呆呆站立的臣子們,他要指望這些臣子做成什麼事,真是難之又難。

  「為充盈府庫,朕決定開源節流,詔諭廣西、貴州、雲南。湖南等省解除礦禁,准予開採。各地官員不得藉故推辭、阻撓或壓制勒索商民。因府庫銀兩虧短甚巨,諭令京師各府、部、堂衙門及駐京官兵各項需用,一概從儉,京師所有大小工程及支領可裁則裁,可省就省。」

  「鑒於漕糧北運受阻,京師不可一日無糧,朕決意試行海運,敕諭江蘇、浙江、山東、直隸、奉天各地省撫實地查勘海運線路,提出具體意見,戶部應即派員赴江浙一帶辦理租借商船事宜。」

  「敕令湖南、湖北、四川及兩廣督撫,對肇事逆匪火速合力進剿,不分區域,不得使賊匪漫蔓、逃竄。」

  「退朝!」

  回到養心殿,道光帝心緒煩亂,看著禦案上撂得一尺多高的奏摺,那種登基伊始,銳意振興大清王朝的勃勃雄心,瞬間蕩然無存。他感到一種從未有過的孤獨和疲勞。

  「朕時時以天下為念,苦心孤詣所為者何?」道光帝喃喃自語,「誰人憐朕?誰人理解朕?」

  「馬晴晴,擺駕坤甯宮。」道光帝叫道。

  「綺兒恭迎聖駕。」坤甯宮門外,綺兒跪拜在道光面前。道光帝注視著綺兒,這眼神,這話語,多麼像她。一個曾令他魂牽夢縈的女人。道光帝心裡怦然一動,伸出寬大的手掌,輕輕摟住綺兒的纖纖細腰,相依相偎著走進宮去。

  「綺兒,只有你關心朕,理解朕,朕要好好待你,朕要立你為皇后。」道光帝依偎在綺兒溫暖的懷抱中喃喃低語。

  「皇上萬萬不可。」綺兒卻推開道光帝道。

  「為什麼?」

  「綺兒並不企求名分,只要能跟皇上傾心相愛,就是綺兒最大的滿足。並且皇上也要為大清江山著想。全妃、靜妃、祥妃都生下太子,皇上應選其中之一立為皇后。綺兒確實不想做皇后。」

  「綺兒不愧為朕知己。」道光帝更覺綺兒賢淑可敬,便又道。「你看朕該立誰為皇后呢?」

  綺兒嚇了一跳,連連搖頭道:「後宮干政,歷代先皇懸為禁例。皇上怎好拿此話問我。綺兒斷不敢言。還請皇上自己做主。」

  道光帝微微一笑道:「朕倒偏愛那性行溫厚的靜妃。」

  「皇上,那素娟丫頭近來性情憂鬱,面色憔悴,恐怕是想念那個趙明飛了吧!」綺兒故意引開話題。

  道光帝答道:「王鼎剿逆尚無音訊,只要他回來,素娟丫頭就可夫妻團聚。」

  戶部尚書花良阿府邸。

  「老爺,你這是何苦呢?」尚書夫人富察氏唉聲歎氣地哆囉著,「皇上要定你個失察的罪,你就認了唄,反正過了這個風頭,讓靜兒丫頭跟皇上說個情,你就能官復原職。偏你逞英雄,非要去捅這個漏子。弄得這麼多天也不回府,瞧你這髒樣。」

  「你有完沒完片花良阿氣惱地離開太師椅,扔掉長煙袋,站起身來,「你愛怎麼嘮叨就怎樣嘮叨去吧。」轉身離去。

  花良阿下了狠心,一定要將失竊案查個水落石出。為此,他在府庫裡找了一處空房子,把府裡的廚子、奴僕也帶了去,吃住在庫裡。從嘉慶五年以後的帳簿逐一核實,光是核實帳簿非得三五天不可。

  花良阿氣呼呼地乘轎來到府庫,看看時辰還早,便到自己的臨時住房小憩。家人永安怕打擾老爺,便去外面打掃房間。

  這時按察禦史趙佩湘走了進來,看見永安問道:「你們老爺呢?」

  永安趕緊迎上前去答道:「老爺正在小睡。趙大人您稍等,奴才就去喊醒老爺。」

  「不,讓他多睡一會,」趙禦史擺擺手道,「你們老爺這些天太累了。我就坐在這兒等他。」

  「是啊,我們老爺可是個大好人。」永安說著泡上一杯茶,端到趙禦史跟前。

  「趙大人,您請用茶。」

  「好、好。」趙禦史呷了一口茶讚歎道,「好香。」

  突然趙禦史叫道:「不好。」雙手拼命抓住胸部,雙目圓睜,口中「啊,啊」連叫幾聲,「撲通」一聲栽倒在地,口鼻噴出烏血,氣絕而死。

  這一切,只是瞬間的功夫,永安嚇得愣了半天,才驚叫道:「趙大人,趙……大人。」

  在里間小憩的花良阿,被喊聲驚醒,走到外間一看,直驚得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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