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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九


  「這位先生,」林則徐突然改了稱呼道。「林某此次赴任,本應由山東經江蘇直入安徽,因離任期尚早,林某便有意繞道河南,想履勘黃河河床,尋找治理方法。」

  「林大人真是用心良苦!」道光帝由衷地讚歎。

  「兄台且莫如此稱呼。」林則徐微微一笑,搖搖手道。「林某一路上都是輕車簡從,微服行走,輕易不想顯露身份。兄台就稱我老林好了。」

  道光帝暗道真是碰巧,兩個微服出行的人碰到一塊兒了。他本就不習慣稱呼這「林大人」,但也不想叫他老林,便不客氣地道:「看來你要比黃某年少幾歲,黃某索性連這老林也不叫,就喊你小林可好?」

  「好,好。」林則徐十分爽快,當即拍手贊成。

  這兩位,一官一商,初次相逢,卻十分投機,直談到掌燈時分。

  林則徐吩咐李跑:「快去鎮上弄點酒菜來,今天我要和黃只喝上幾盅。」李跑答應著出去。

  灑菜備齊。兩個人稱只道弟,直喝到深夜才散。

  次日清晨道光直睡到辰時才醒,綺兒急忙侍候皇上穿戴梳洗,素娟傳來早膳。道光坐在幾案前正要用膳,突然打了個噴嚏,劇烈地咳嗽起來,頓時涕淚交流,兩頰泛青。綺兒大驚,叫道:「主子怎麼了?」

  道光帝雙手掩面痛苦萬分,聲音低沉地道:「朕恐怕是煙癮犯了。」綺兒嚇得抱住道光帝,叫素娟道:「快快請王先生。」素娟飛跑出去。

  王鼎慌慌張張地帶著張乘風進來。

  「皇上是煙癮犯了,這可是無藥可治。只有等煙癮過去。」

  「皇上這樣子怎麼成,還是讓皇上再抽一次吧!」綺兒帶著哭腔叫道。

  「不,一定要讓皇上戒掉。」王鼎堅決地道。

  「朕……要……戒掉。」道光帝躺在綺兒懷裡雙手亂抓,烏青的嘴唇抖動著說。

  「皇上……」綺兒、素娟一齊哭叫著。

  過了一會兒,道光帝臉色鐵青,口吐白沫渾身痙攣起來。

  「這樣下去,主子會有危險的。」綺兒哭道,「素娟,快去拿煙槍來。」

  王鼎一看皇上這副模樣,也害怕起來,不再阻止。

  素娟飛跑過來,雙手空空。

  「煙槍、煙燈全讓主於給扔了。」

  「死丫頭,快……快叫人去買。」綺兒氣急敗壞地罵道。張乘風一聽,急忙飛跑出去。

  王鼎搖搖頭道:「這樣的小鎮,恐怕買不到。」

  張乘風在鎮上跑了一個遍,果然沒有買到。

  道光帝這時已經昏迷過去。

  綺兒、素娟抱著道光帝大哭,王鼎等人急得滿屋子亂轉。

  突然,內待李鐵腿進來道:「林則徐求見主子。」

  「都什麼時候了,給我轟走。」張乘風沒好氣地道。

  「黃兄怎麼了?」林則徐已經走了進來。他在外面聽見屋裡有人哭叫,不知出了什麼事,便不等通報,直闖進來。

  「黃兄這是煙癮發了。」林則徐幾步走到道光眼前,語氣肯定地道,「我房裡有斷癮藥丸,服下去,一個時辰就能見效。」

  綺兒一聽,如遇救星,忙道:「林大人快去拿來。」

  「我去拿。」張乘風識得路,立即飛奔出去,即刻取回。

  林則徐接過藥丸,叫素娟端來一杯開水,親手給道光眼下。

  一個時辰之後,道光帝臉色泛紅,漸漸蘇醒過來。

  「主子總算好了。」綺兒終於松了一口氣,道。「多虧林大人贈藥。」

  「林大人贈藥?」道光帝從綺兒懷裡坐起身來看著林則徐不解地問。「小林,你贈什麼藥?」

  「老爺剛才煙癮犯了,可嚇人了。多虧林大人及時給您服下斷癮藥丸,您這會兒才好。」素娟替林則徐答道。

  「你怎麼有如此靈丹妙藥?」道光帝大為驚奇問林則徐道。

  林則徐謙虛地道:「哪裡是什麼靈丹妙藥,只不過是林某邀請福建老家的一些名醫配製的一種戒除煙癮的藥。福建地處東南沿海,洋人走私到廣州等地的鴉片,經煙販運往福建各地,林某家鄉侯官也是鴉片氾濫,吸食成癮,以致家破人亡者比比皆是。林某每每看到那些三分像人七分像鬼的癮君子頓感痛心疾首。為幫助人們戒掉毒癮,就邀請了當地名醫配製了這種斷癮藥丸。經過推廣,戒毒效果不錯。像黃兄這樣中毒尚淺的,只須再服三至五次斷癮丸就可徹底戒掉毒癮。」

  「黃某可要全靠這斷癮丸了。」道光帝讚歎道。其實是對林則徐的褒揚。

  林則徐站起身道:「黃兄,林某還要起程赴任特來告別。」

  「你等一下,」道光帝笑道,「你不是想做河官嗎,我有個朋友做京官,想請他給你走走門路。到時候,我去找你,你可不許推辭。」

  「黃兄真會說笑話,林某想做河官,卻不想走這種捷徑。」林則徐說完,告辭而去。

  道光帝也想啟程,怎奈身體虛弱,加上初戒煙癮,極易感冒,只得暫住幾天。

  午後,老天又嘩嘩下起雨來。這雨越下越大,後來簡直是一個勁兒往下倒,一直到第二天清晨才漸停。

  道光半躺在床榻上,看著簷下的滴水發愣。綺兒在旁邊說著什麼,他一點兒也沒有聽見。

  「雨下這麼大,黃河堤防是不是安全?」道光帝自言自語,憂心忡忡。綺兒雙手合十道:「老天保佑大堤安然無恙。」

  突然,外面傳來一陣嘈雜聲,道光帝驚問:「怎麼回事?」

  張乘風急匆匆跑進來道:「稟主子,鎮裡紛紛傳言,黃河大堤要保不住,鄉民正準備逃難。」

  「啊,」道光帝一下子坐了起來,「王先生呢?」

  王鼎正好進來,稟道:「主子,據說鎮上有人從堤上來,說黃河已超過警戒水位。」

  「快走。」道光帝催促道。

  「遵命。」張乘風答應著出去。

  車夫揚起鞭子,馬車往北駛去。

  「停住。」道光帝突然大聲喊道。

  張乘風忙問:「主子有何吩咐?」

  「混帳,」道光帝生氣地罵道,「我是要到大堤上看看,誰讓你們往回走!」

  「奴才該死。」

  馬車掉頭南去,一路上逃難的人群扶老攜幼,牽牛趕羊,哭叫連天,匯成一條長長的隊伍,慢慢地向前蠕動。

  因為一路上災民不斷,路又泥濘難行,道光帝一行,走了兩天才來到黃河邊上。

  黃河大堤,猶如一條長龍婉蜒伸向遠方。狂暴不羈的河水,裹著大量泥沙,滾滾而下,如巨獸般撲向大堤。這裡由於長期泥沙淤積,使得河床比堤外的莊稼地高出幾米,真是「河在樹稍流,船在房上走。」全靠這條長龍般的大堤擋住肆虐的河水。

  二十多裡長的大堤上,二百多名治河民工,稀稀落落地散佈在各個薄弱的堤段。一名六十多歲的老人,穿著濺滿泥水的舊官服,扛著根碗口粗木樁,跳到冰涼的河水裡,指揮著幾個粗壯的漢子打樁,運送沙袋,加固著河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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