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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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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慶一路上心情不佳,多好的景物也屢見不鮮,在轎中時而瞌睡,時而沉思。突然聽綿寧的吟誦聲,便伸手撩開轎簾往外觀看。綿寧看見,急忙雙腿一夾,緊趕幾步,伸手將轎簾打起,道:「父皇,前面就是常山峪行宮。」嘉慶看看天色將晚,便道:「今晚,就駐常山峪行宮。」說完放下轎簾。常永貴隨駕左右,聽見主子的話,趕緊傳達下去。 大隊人馬繼續行進。這時直隸總督方受疇率地方官紳早已守候在峪外,恭迎聖駕的到來。隨行太監急忙來到轎前稟奏道:「萬歲,直隸總督方受疇率地方官紳恭迎聖駕。」過了許久,嘉慶才道:「宣方受疇來見朕。」不多時那方受疇提著一隻小竹簍來到轎前,叩拜聖駕。嘉慶坐在轎中冷冷地道:「方受疇,朕多次傳諭下去,所到之處,不許驚擾地方。你難道不知道嗎?」方受疇一聽,嚇得出了一身冷汗,趕緊答道:「請皇上恕罪,實在是地方官民深感皇恩浩蕩,推舉奴才代表地方向皇上謝恩。奴才是不得已而為之。」聽聽轎中沒有作聲便繼續奏道:「今年深州地方,秋天多有雙穗,甚至多達十一穗,奴才特呈上二十莖,以示符瑞。」將那竹簍雙手托起,呈在轎前。 嘉慶輕輕撩起轎簾,看那簍中果然有二十多莖禾穗,子粒飽滿,且是一莖多穗。龍心大悅,口裡卻道:「此未成熟之禾,卿速行摘取,實在可惜。今後各省遇有瑞麥嘉禾,當據實上奏,不必摘取進呈。下去吧。」 「奴才尊旨。」方受疇撩起馬締袖,擦了擦額上的汗珠,慢慢退下。 嘉慶一路頗覺勞乏,到了常山峪行宮,晚膳也沒用,就去寢房歇息。綿甯和綿忻直到父皇躺下,方始離開。 綿寧出了行宮,信步登上一處山嶺,只見周圍山戀林木蔥郁,峽谷幽靜深邃。綿甯沉思著無心欣賞這山林夜景,突然背後有人道:「奴才參見王爺。」 綿寧一怔,回過頭來看時,卻是內務府大臣和世泰,心中不由怦然一動,和顏悅色道:「和大人也是出來欣賞這山林夜景嗎?」和世泰點點頭道:「奴才也是隨便走一走,不想就遇見王爺。」 綿寧便道:「既是如此,和大人便陪本王欣賞這山野美景如何?」說完,便在一塊巨石上坐下。 「奴才正是求之不得。」和世泰說完便在綿寧下首坐了。 綿甯卻不談風景,微微歎息道:「本王其實無心觀景,只是心情鬱悶,出來走走。」 「不知王爺何事心煩?」 綿寧悠悠地道:「眼見父皇年屆六旬,而朝臣大多因循怠玩,以致我大清日見多事,本王怎不憂心。」 和世泰沒料到智親王會說出這些話,一時不知如何答對,只得沉默不語。 「當然,和大人例外,」綿寧忽有所悟地道,「和大人乃父皇肱股之臣,宮裡、京外多有倚重。」 「奴才慚愧,」和世泰急忙謙恭地道:「奴才何德何能,敢蒙王爺如此褒獎。」 「本王卻是欽佩和大人,」綿寧突然道,「當年和大人不傷一兵一卒,便剿滅林清萬餘逆匪。」 「這……」和世泰聽出他的譏諷之意,頓時嚇得冷汗直冒,趕緊翻身跪倒,連連叩首,「奴才知罪,奴才該死……」 綿寧卻面帶笑容,將他輕輕拉起:「你雖然欺騙了父皇,本王看來卻是情有可原。」和世泰仍原是緊張地看著這位突然變得陌生的皇子。 綿寧繼續道:「和大人被那女教匪挾持,卻是身處險境而不顧,仍命官兵開槍。只是官兵怕傷著和大人,才放走逆匪。以此論罪,和大人僅是失職,但是如果當日據實以奏,父皇正值盛怒,必會以縱賊之罪,判和大人斬刑。所以和大人當時欺瞞聖駕,也是情有可原。」 「真是知我者,王爺也。」和世泰感動得涕淚交流,匍伏在地道:「王爺如此知遇奴才,奴才感恩不盡。但有用得著奴才的,奴才肝腦塗地,在所不辭。」 「和大人快快請起。現在已是更深夜涼,我們也該回它了。」綿寧急忙以手相攙。 第二天,天氣依然晴好,嘉慶經過一夜的休息,精神略有好轉,便在拂曉起程。行至傍晚時分,大隊人馬進人廣仁嶺。 廣仁嶺禦道又稱石筒子道。康熙末年,自山頂鑿開修成寬闊大道,康熙賜名「廣仁嶺」。 嘉慶經過半天的顛簸,又覺有些勞乏,心情也變壞起來。其實自京師出發,他就念念不忘密立皇儲的事,心情當然總也好不起來,一路坐在轎中,很少下來走動或改乘騎馬。 綿甯伴著父皇車轎,邊走邊欣賞周圍的秀麗風光,行至廣仁嶺,但見山林蒼鬱,峽谷幽深,突見路徑平坦地展現眼前,讓人心曠神抬,好似人柳暗花明之境。 綿甯多次隨祖、父行圍木蘭。知道聖駕每經此地,總要在此下轎換馬,活動活動筋骨,精神抖擻地直馳避暑山莊。他便緊趕幾步,來到車驕旁,輕輕叫道:「父皇,鑾駕已到廣仁嶺。」 嘉慶也許是尊重其父的習慣,也許是轎中久坐過於憋悶,便吩咐停轎,侍候馬匹。兩邊侍衛立即拉過一匹駿馬。嘉慶已達六十高齡,體態肥胖,可是他平時身體極好,很少生病,當即接過韁繩,翻身跨上馬背,只見周圍秀麗幽雅景色盡入眼底,精神頓時清爽,便雙腿一夾,縱馬飛馳而去,隨行王公大臣、皇子皇孫、親兵侍衛一齊歡呼,紛紛躍馬,尾隨追去。 日落時分,嘉慶一行便趕達熱河行宮,綿寧、綿忻陪著,先去城隍廟燒香,拜過當地的土地神,又往永佑寺向康熙帝。雍正帝和乾隆帝的遺像神位行了跪拜禮。這時夜幕已經降臨,嘉慶腿部和手臂突覺刺痛,四肢乏力,十分難受,綿寧看出,急忙上前扶住道:「父皇一路勞乏,回宮歇息吧。」嘉慶微微點點頭。 綿寧、綿忻兩邊攙扶著,常永貴和幾個太監打著紗燈在前面引路,嘉慶來到煙波致爽殿寢宮,綿寧扶著他臥倚在睡榻上。常永貴和太監們見兩位皇子侍候在主子面前,便悄悄退到門外。 寢宮裡靜悄悄,連一個腳步聲也沒有。嘉慶看著綿寧恭敬地侍立著,一絲絲莫名的悲哀深沉的憾意湧上心頭。綿甯靜靜地望著父皇,揣摩著他臉上的表情。綿忻見父皇面露淒涼愴戚之色,不解地問道:「父皇在想什麼?好像很不開心。」 嘉慶悠悠地道:「朕在想,自朕登極二十多年,雖無皇考顯赫的豐功偉績,卻也從無害民之慮事,總稱得上勤政愛民之君吧!可是為什麼列祖開創的鼎盛基業到了朕的手中竟日見多事呢?」 綿寧仔細聽著,腦海裡劇烈地翻騰著。綿忻輕輕勸慰道:「父皇問心無愧。不要想這麼多。」這時一陣颶風掃過山莊,嘉慶在寢宮也頓覺淒冷,遠處天邊電光閃過。傳來隱隱雷聲。嘉慶突然臉上閃過一絲驚慌,道:「變天了嗎?朕好像還聽到雷聲。」綿寧看在眼裡,道:「是雷聲,恐怕要下暴雨了。」 嘉慶略略定了定神道:「朕有些勞乏,要安歇了,你們出去吧!」 「兒臣告退。」 綿寧和綿忻退出寢宮,綿忻便告辭而去。綿甯卻對守候在宮外的常永貴和幾名內監道:「父皇一路勞乏,要好好歇息,你們去殿外守候,沒有本王的許可,任何人不得進入殿內。又對守衛在殿外的禧恩等人囑咐了幾句才離去。 綿甯邊走邊想著心事,不知不覺來到避暑山莊門口,那門口值班的侍衛正是劉宏武、張乘風四人,劉宏武一見綿寧走來,急忙迎上前,躬身作禮道:「快要下雨,王爺還要出去?」綿寧醒悟,一看是他,突然有了主意。笑道:「原來是劉侍衛,你我可算是故人了,請隨本王到寢宮一敘。」劉宏武受寵若驚地道:「奴才謝王爺抬愛。」便隨綿甯去了智親王駐地。綿寧果然將他帶進寢宮,轉身命侍從太監退下。對劉宏武道:「劉侍衛稍候,本王去去就來。」劉宏武慌忙道:「奴才尊命,王爺請便。」綿寧轉身出去。 劉宏武呆立在書案旁,也不敢坐。主子對他的恩寵反倒使得他不安心,總覺像有什麼事要發生。又想自智親王十六七歲就讓他隨其左右,視為心腹,心情慢慢平靜下來。這時閃電更近了,雷聲也更響,看來今夜非下暴雨不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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