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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


  綿寧忙道:「兒臣雖然愚鈍,卻也心明雪亮,便是這宮中上下,也是不言而喻。」

  嘉慶追問道:「既然明白,為何還有負朕望?」

  綿寧心中不解,便怯怯地道:「兒臣誠惶誠恐,不知父皇所言何事。」

  「你……」嘉慶氣得一時說不出話,一下子站了起身來,手指綿寧,半天才道,「事到如今,你還敢騙朕……」

  綿寧忽然想起紅菱,心中一陣慌亂,面色突變,連連叩首道:「父皇息怒,兒臣知罪……」

  嘉慶這才略略鎮定,仍舊怒斥道:「你說你想要什麼樣的美女,朕都能給你弄到,你為什麼偏偏把女教匪藏匿宮中?」

  綿寧一聽,果然是因紅菱之事,反倒鎮靜下來,平靜地道:「父皇,兒臣實在有難言的苦衷。」一言甫出,已是心中悲酸,淚灑階前。

  嘉慶看他淚流滿面,想起他一連串的不幸,心裡已軟了幾分,便緩下口氣道:「皇兒有什麼苦衷,不妨說給朕聽聽。」

  綿寧哽咽道:「父王容稟。」

  便把伴母進香,結識紅菱,智擒莫玉,太原剿匪;大內驚變,槍殺骨肉;紅菱闖宮,玲兒捨身的經過,詳詳細細說了一遍。說完竟是跪立不住,哭得像一團軟泥,癱倒在禦案前。

  嘉慶聽完,頓覺盪氣迴腸,眼中閃出淚光,急忙走到禦案前,親手扶起綿寧。

  綿寧急忙叩泣道:「兒臣只求父皇免了菱妹死罪。」

  嘉慶安慰道:「皇兒先坐下歇息。朕還有話要說。」

  綿寧站起身來,在禦案旁的軟椅上坐下來。

  嘉慶道:「聽皇兒所言,這汪紅菱真是個多情女子。朕倒想見一見。」

  綿寧一聽,放下心來,高興地道:「父皇真想召見她,兒臣就去帶她入宮。」嘉慶忙阻止道:「此事傳揚出去,有損我皇室尊嚴。朕就和你一起微服出宮,前去看看。」綿寧不安道:「父皇還是帶幾名侍衛隨行,以策安全。」

  「不必了。」嘉慶道,「人多招搖過市,反倒不美。有皇兒在身邊護衛,朕大可放心。」綿甯應道:「兒臣遵旨。」說完便起身去殿外喊來常永貴和幾名內監。嘉慶吩咐內監取來兩件百姓穿的衣服,給他二人換上,又精心裝扮一番。嘉慶吩咐常永貴幾句,便和綿甯一起出宮而去。

  嘉慶父子,不多時來到那高大的宅院前。劉宏武近前一看,竟是當今萬歲,嚇得他趕緊跪下,嘉慶不待他行三跪九叩首之禮,便急忙扶起,低聲道:「朕是微服,不必多禮。」

  劉宏武會意,便不再跟綿寧見禮,只將身往旁一閃,躬身道:「主子,請。」

  嘉慶低聲命道:「把住大門,不准任何人進來。」劉宏武輕輕應道:「是。」

  嘉慶便和綿甯向裡走去。綿甯路熟,便在前面帶路。過了月亮門,到了後院,卻是一片沉寂,寥無一人。綿寧輕聲喊道:「菱妹,菱妹……」聲音在空蕩蕩的院子裡迴響。一陣冷風掠過,吹得枯黃的樹葉瑟瑟作響,寂然無聲地飄落下來。綿寧突然感到陣陣寒意。急忙走進紅菱的臥室,只見被褥疊放得整整齊齊,卻不見紅菱的影子。綿寧頓有不祥之感,急得在屋裡直轉,忽然看見床前書案上放著一張紙,急忙拿過來看,只見上面寫道:

  甯哥哥:

  請恕小妹不辭而去了。

  小妹恨的太多,愛卻不能。自從失去主兒,小妹,C就已死了,是你的摯愛支撐著小妹苟活到今天。小妹謝謝你,在生命的最後時刻,給我愛的享受。

  小妹一生恨透清廷,可歎無奈其何。

  小妹去亦去矣,僅有一求:

  甯哥哥日後如登龍位,請懲治酷吏,善待黎民。

  小妹紅菱 絕筆

  03

  綿寧看完,沖出屋去失魂喪魄般大叫:「菱妹,菱妹!」滿院子挨門飛跑。當跑進後廳門口時,忽然看見那梁下一條絲綾吊著一個女子,綿寧大叫一聲:「菱妹!」

  幾步沖到屋裡,抽出短刀,縱身一躍,斬斷白綾。女子跌落下來。綿寧緊緊抱住紅菱屍首,放聲痛哭。

  嘉慶也隨後趕到,見此情鼻子發酸,心中卻頓覺釋然。

  嘉慶等他痛哭一陣後,才輕輕喚道:「皇兒。」

  綿寧聽見喊他,這才想起父皇也在跟前,便抬起淚眼,淒然叫道:「父皇。」

  嘉慶上前,輕輕將他扶起,安慰道:「皇兒,人既已死了,哭也無用。朕也佩服她是一個奇女子,一定要厚葬她。」綿寧感動地道:「謝父王聖恩。」

  嘉慶父子回到宮中,天色已晚。兩名內監見主子回來,急忙上前侍候,嘉慶吩咐道:「快侍候智親王回府。」自己向養心殿走去。

  常永貴侍奉主子更衣。這時內監傳來晚膳。常永貴跪請道:「請皇上用膳。」嘉慶不耐煩地道:「朕不想吃。」常永貴遲疑著勸道:「皇上日理萬機,龍體康泰,最為緊要。」嘉慶氣得眼睛一瞪,怒斥道:「你有完沒完,朕說過不想吃,撤下去。」常永貴嚇得趕緊起身,哆哆嗦嗦地吩咐內監撤下去。

  嘉慶想起綿寧悲痛欲絕的樣子,不由微微歎息,突然燕皇貴妃的話,又在耳邊迴響。

  今天辰時嘉慶從太和殿散了早朝,回到養心殿繼續批閱大臣們的奏章。這時,常永貴走到禦案前,躬身道:「萬歲,燕皇貴妃見駕。」嘉慶怔住暗道:「她來會有什麼事?」常永貴一眼看穿主子的表情,又道:「皇貴妃說有要事面君。」嘉慶只得放下手頭上的奏章,吩咐道:「宣進殿來。」

  不多時,那燕皇貴妃如輕雲嫋嫋走進殿來,嘉慶看她雖是輕妝淡抹,卻豔若桃李,如玉樹臨風般站在階前,不由暗自感歎道:「可歎朕日夜忙於國事,竟不能和這美人兒廝守。」

  燕皇貴妃看皇上呆了,知道自己對皇上還有吸引力,便嫣然一笑,飄然下拜,輕啟朱唇道:「妾身拜見皇上,皇上吉祥。」

  嘉慶如聞鶯歌燕語,忙道:「愛妃免禮。」便命常永貴給燕皇貴妃看坐。燕皇貴妃卻不起身,跪在禦案前道:「請皇上恕妾妃冒昧之罪。」

  嘉慶忙道:「愛妃快快起身,何罪之有!倒是朕忙於國事,冷落了愛妃。」

  「妾妃謝皇上恩典,」燕皇貴妃這才起身坐下。嘉慶向常永貴和幾個內監一揮手道:「退下。」

  只剩下他們兩人,嘉慶起身離座,走到愛妃跟前,輕輕將她抱住,憐愛道:「朕有多日沒去愛妃宮中了。」燕皇貴妃媚笑著嬌聲道:「妾妃可是時時刻刻想著皇上。」說著,輕輕依偎在嘉慶懷裡。

  嘉慶已有多日沒有召幸後妃,頓覺熱血上湧,激情滿懷,一把將她抱起,附耳低語道:「到朕寢宮去吧。」

  「不,」那燕皇貴妃突然收了媚笑,從嘉慶懷中掙脫出來,正色道:「此乃皇上處理國事之地,妾妃不敢誘惑皇上貪戀美色。」

  嘉慶瞧她一本正經的神態,更覺嬌豔可愛,便笑道:「愛妃言重了吧,朕自忖還算得上勤政之君,偶然為之,也不為過。」

  「可是,」燕皇貴妃神色惶然道,「妾妃前來,的確有一事要奏明萬歲。」嘉慶一愣,驚奇地道:「愛妃想說什麼?」

  「這……」燕皇貴妃遲疑道,「妾妃怕鬼,偏偏遇著鬼了。本不想說,可又怕有欺君之罪。」嘉慶笑道:「什麼鬼呀鬼的,愛妃有話只管說,不必吞吞吐吐。」說完回到禦案前坐下。

  「是,」燕皇貴妃這才說道:「昨天智親王大婚,妾妃帶著翠兒、巧兒去他府中討喜酒吃。誰知半道上和一個侍女撞了個滿懷。妾妃看那侍女行色匆匆,以為她有要緊事,也沒責怪她,只問她是哪個宮中的,何事這麼匆忙。不料,她神色頓時緊張起來,轉身就跑,妾妃以為她必是偷了宮中的東西,便命翠兒、巧兒把她拉到跟前,妾妃當即退問,那侍女不敢隱瞞,便說是智親王府的叫紅月奉智親王之命,去宮外……」

  「去宮外幹什麼?」嘉慶催促道。

  「她說,去宮外侍候夫人。」

  「夫人,」嘉慶驚異道,「哪家夫人?」

  「這……」燕皇貴妃猶豫著道,「妾妃也是這樣問她,那紅月道是智親王在外面的女人。」

  「混帳,」嘉慶氣得一掌擊在禦案上,稍候卻懷疑地搖搖頭道,「皇二子不是那樣的人啊。」

  燕皇貴妃點頭道:「妾妃當時也這樣想,便罵她胡說八道;那紅月見貴妃不信,便把那女人的來歷說了,妾妃聽完,當時嚇得呆住了。」

  「是個什麼樣的女人,」嘉慶追問道。

  「若是一般漂亮的女子,妾妃也不會如此吃驚,那女人卻是當年山西有名的女教匪汪紅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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