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歷史小說 > 蘇曼殊全傳 | 上頁 下頁 |
四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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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呀。曼殊先生是我的家庭教師。他就在我們家裡。我現在每天都和先生學畫畫呢!」 「這倒是一件美差。」太炎先生輕輕地說:「如此說來,曼殊先生真算是有家啦!」 「能收這樣一個美麗的女弟子,真是件幸事,幸事!」有人在旁邊附和著。 其實,若按著曼殊的原意,他十分渴望和太炎先生住在一起的。和章先生住在一起,他能學到很多在其他人身上無法學到的東西。章先生不但人品優良,文品,也是其他人無法比擬的。況且,曼殊與太炎先生離別多年,一朝重逢,覺得有許多話要說,有許多認識想法需要交流、切磋。然而何震這樣一弄,無疑就使太炎和曼殊談玄的機會錯過了。因此在回寓所的路上,曼殊現出一副悵然若失的神情。 「曼殊大師,你說多逗,那麼大名氣的人——章太炎先生,怎麼喝了酒,也像小孩子一樣呢!」何震為了打破沉悶的氣氛,故作調侃地說。 「他就是那麼個人,一喝點酒,人就變得越發豪爽了。」曼殊說。 「是啊!」何震興奮地說:「他可太豪爽了,我簡直就沒見過這麼豪爽的人。」 「豪爽!豪爽!那叫豪爽!」劉師培惡狠狠盯著何震的面孔,氣急敗壞地嚷著:「告訴你,那叫狂妄,那叫自大,那叫吹牛……」 「什麼……你說什麼?」何震氣得眼睛都湧滿了淚花。「劉先生,」曼殊也有些不高興地說:「說明你還不瞭解章先生的為人,他決不是那種驕傲自大目空一切的人。你慢慢瞭解他就好了。」 劉師培沒有哼聲,臉上依舊呈現著一片暗淡。 何震厭惡地瞥了他一眼,說:「人家沖著曼殊大師的面,好心好意地招待我們,你看你那德性,哼!」她說到這裡,停了一下,臉轉向了曼殊,語調也緩和下來,說:「大師,我聽人家說你和章先生還有著師徒之誼,有這種事嗎?」 「你聽誰說的?」 「就是方才在酒桌聽說的。」 「這我承認,儘管我沒有經過拜師。可在我內心深處,我一直把章先生當做我的先生、老師。記得我剛剛步入人生門檻的時候,」曼殊說到這裡略略停頓了一下:「章先生和一些朋友,沒少關心我、幫助我、教誨我,使我在人生路上少走了很多彎路。別的不說,就是我寫的幾首破詩,還受過章先生的指點呐!」 「真的嗎?」 「那還有假!」 「難怪您的詩寫得那樣漂亮,這叫名師出高徒啊!」何震說到這裡兀自笑了,接著轉了話題:「大師,下一步你就準備跟章先生辦《民報》啦!」 曼殊點點頭。 「師培,章先生邀你合作,你一口一個再議。你倒是答應不答應人家呀?」何震這時又提及章太炎邀劉師培辦《民報》的事。 「你一個婦道人家,少管這種事。」 「什麼,婦道人家!我偏管這事,你就說你答不答應吧?」 「答應,沒那麼容易。實話跟你說,他章太炎自認為有雄才大略,我劉師培也不是吃乾飯的貨。」劉師培沒好氣地說:「若想讓我姓劉的,打個下手,幫幫廚,我可從來沒幹過這種事。」 「如此說來,劉先生……」曼殊說了半句話停住了,眸子覷著劉師培。 「曼殊,你是我的朋友,又是章先生的朋友,咱們說話也不必諱言,他章太炎拉我進《民報》,我不是不能進,不過,得有個條件。」 「條件,不知劉先生要什麼條件?」 「說來也很簡單。還是我方才那句話,我不喜歡幫廚,我喜歡主灶,至少我和章先生要輪流主灶。這條件,曼殊大師總該懂了吧!」 「依我看,先生的條件是不是有點過了吧!」曼殊故意將話說得平和些。可是細心的人便會感到他話中的力度,「此刻,《民報》的情況,劉先生也不會不知道,它正處於鏖戰酣暢的時期,做為統領全域的章太炎,他幾乎將全部身心都撲了上去,他現在需要的是披掛上陣的大將,而不再需要統帥了。在這個節骨眼上,要是更換統帥,改變《民報》的章程,不要說章先生不會同意,就是同盟會的朋友們也不會答應!」 「若是像大師說的那樣倒好啦!我劉師培也就犯不上給人家《民報》添麻煩嘍!」劉師培兩手一攤說。 「師培,你幹嘛那麼自負,常言說缺個雞蛋,依舊做蛋糕,地球離了誰,還是照樣轉。」何震蔑視地看著他:「難道你不去《民報》,還有別的去處?」 「何震,看來你是太不瞭解你的先生了。」劉師培傲慢地說,「幹轟轟烈烈的大事咱不敢說,若在這裡混碗飯吃,我總是有辦法的。」 「師培,這裡畢竟不是中國,不是你的安徽蕪湖。沒有朋友幫助,你……」 「何震,你忘了我常跟你說的一句話麼:滄海橫流方顯英雄本色。就憑我劉師培這一百來斤的份量,我就不信在扶桑之地立不住腳跟!」 曼殊聽了他這番話,再不想和他說什麼了。他萬沒有想到,學識如此博厚的劉師培,心胸竟然如此狹窄,為人竟是這般卑下。面對著這種面孔,他能說什麼,他什麼都無法說。 他只是踽踽地向前走著,心中一片黯然。 其實,劉師培並不是憑空吹牛說大話。他在說這話的時候,心中也是有所依據的:第一,他有名氣,有才學;第二,也是最重要的一點,他有錢,前文已經說過,他接受了端方的特殊任務,端方也待他以「國士」之禮,錢財上的事竟如流水一樣順暢。有了這兩條,他說話自然有了底氣…… 就在他們來日本兩個月後,劉師培果然幹起了自己的「大業」。 一日,曼殊正在作畫。他畫的是《睡蓮圖》。就在他一邊欣賞一邊點染之際,何震推門走了進來。她一見他作畫,甚是高興,連忙湊到近前,細細觀賞起來。 「怎麼樣?」曼殊畫完最後一筆,扭頭微笑地問道。「太好了,太好了!無論是品位,還是風韻,都是一流的。」 「你可真會恭維我,我不過是畫著玩玩。」曼殊說話時忽然看到何震手中的畫稿,很是驚異:「怎麼,女士又有新作。」說著就拿過何震的畫觀看起來。令曼殊吃驚的是,在短短的幾個月時間,她的畫竟有了如此大的飛躍,有的畫構思、用墨,都讓他嘆服。他一邊觀賞,一邊點頭,當看完最後一幅的時候,竟然滿意地笑了。 見曼殊露出笑意,何震心中一陣欣喜。這種欣喜,她知道是那幾幅畫給她的,可是畫幅之外她覺得依舊有喜悅,那種喜悅是什麼,她就有點理不清了。同時她也不想理清。理清的喜悅還是喜悅麼!還有味道麼!她悄悄地瞥了曼殊一眼,臉頰兀自地溫熱了一下,聲音羞羞地說: 「大師,我的畫很多人看了,都說……」 「都說什麼?」 「我真不好意思說。」 「為什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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