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歷史小說 > 蘇曼殊全傳 | 上頁 下頁 |
二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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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緊的事情,什麼事呀?」 王璟芳身子又向前躬了一躬,說:「近日裡,留學生組織『拒俄義勇隊』這事,老公祖,可曾知道?」 「啊,這件事呀!」蔡公使現出一副無所謂的神情。 「老公祖,您對這件事是怎麼看的?」 「沒什麼了不得的,」蔡公使又咕嚕一口水袋:「不過是幾個青年學生心血來潮,一時激動。『拒俄義勇隊』,笑話,靠幾個學生娃,能打天下,真是笑談!」 「老公祖!」王璟芳又向前湊了湊,壓低著聲音說:「事情絕非那麼簡單,不瞞您說,這些人名為『拒俄』,實為『革命』,萬萬不可小覷呀!」 「你說的可是實話?」 「如有半點水分,天誅地滅。」 「有證據嗎?」蔡鈞放下水煙袋,站了起來,走到王璟芳近前,兩眼牢牢看著他。 王璟芳點點頭,之後又左右環顧一下,將兜裡早已擬好的情報遞了過去。 蔡鈞接過情報,掃了一下,立時滿臉漲得通紅,眼睛努努地向外鼓著,氣憤地說:「他媽的,這還了得,反了!」 …… 連夜,一封加急密電,從駐日使館飛快傳到了紫禁城。電文如下: 「有200余名留學生組成的所謂『拒俄義勇隊』,現已奔赴內地。這夥人,美其名抗俄,實質是要革命。望聖上查處。特告!」 接著,紫禁城便傳出「聖旨」,直接傳往各省督撫。聖旨言辭冷酷,充滿殺氣: 「前據禦史參奏,東京留學生已組成革命黨。又駐日蔡來奏,如今這學生革命党已建成軍隊,將托拒俄一事分奔各地,此酷似漢口唐才常一事,唐托勤王以謀革命,此則托拒俄以謀革命,有過而無不及。他們有組織,有綱領,人數之多……各直省地方官留學生之返國者,亦暗為防堵,設置耳目。朕以為學生既組革命黨叛逆朝廷,朝廷亦不得妄為姑息,蔡鈞、汪大燮與日本留學生,即可時偵動靜。地方督撫于各學生返國者,遇有行蹤可疑者,探明有革命之心者,即可隨時捕獲,格殺勿論……」 可悲的是,那批懷著一腔熱血,立志報國的義勇隊戰士,雙腳剛剛踏上養育過自己的國土,連旅途的征塵還沒顧及洗濯,就被那粗暴無理的繩鎖捆綁起來,隨之,清廷便以消滅革命党的名義,將那血淋淋的屠刀砍向每一個青年學生的頭顱…… 當這浸著鮮血的消息,傳到日本東京的時候,留學生們心頭的怒火立時燃燒起來,他們眼含著淚,高呼著口號,要以死相拼,為烈士們報仇。 「既然清政府對我們已經下毒手,我們只有與他們血戰到底。抗俄雖然重要,但沒有一個像樣的政府,一切也只能是笑談,不要說俄國要入侵我們,說不一定其它列強還要來入侵。以彼人之見,如今之計,推翻清朝政府應是首要任務。反帝必先反清,抗俄必先抗滿。」革命者中的頭面人物秦效魯說到這裡,將拳頭揮動一下說:「我們『拒俄義勇隊』從現在就應該將名字改掉,成立一個秘密團體,專門從事顛覆滿清朝廷的鬥爭!」 「說得好,他們不仁,我們也就別義了。」蘇曼殊第一個站出來吼道。 「對!」秦效魯的意見得到不少人的贊同。 於是,一個以秦效魯,周宏業、葉瀾、胡景伊等為首的新的革命團體誕生了,命名為「國民軍教育會」。蘇曼殊再次被列為發起人之一。 新的革命團體汲取了往日「義勇隊」的很多教訓,由原來大張旗鼓,轟轟烈烈的作法,改為地下的秘密活動,並制定了十一款臨時公約,要求「本會會員遇危機時,不得意存退避,故意巧言阻撓,致惑人心,犯者公議處罰」,「會員當堅宗旨,勿為他人淆亂本意」,「未出發之前,當時時警戒整肅;有出發之期,當一致勇於前進,不得意存畏葸,貽誤大局」……且入會者每人發一枚徽章作為標誌,徽章大小如銀元一般,正面鐫有黃帝軒轅氏像,背面鐫刻四句話:帝作五兵,揮斥百族,時維我組,我膺是服。每每召開秘密會時,會員們都將這四句話背誦一遍,以相互鼓舞士氣。 1903年9月初,國民教育會的領導者召開了一次秘密會,決定採取一項重大舉措:秘密派遣會員回國從事革命。活動方式分為三種步驟:1.鼓吹;2.起義,3.暗殺。凡擔當此項任務的均被稱為「運動員」。 含著淚水,向人們披露著心跡:「今日天下滔滔國無寧日,正是吾輩效命之秋,譚嗣同詩雲:『我自橫刀向天笑,去留肝膽兩昆侖!』吾輩既逢亂世,何必苟且偷生,我願以自己的血肉,為革命而效!哪怕肝腦塗地,也在所不惜。」 曼殊的聲音,立時喚起了人們的鬥志,會員們紛紛申請作派遣「運動員」。 面對著曼殊的誠摯請求和懇切心態,教育會經過幾次商量,最後同意他做「鼓動運動員」,派遣回國。 得此批復,蘇曼殊非常激動,在一個輕風習習的夜晚,面對一輪圓圓明月,他含淚唱起了千古悲歌:「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隨之,將一塊白絹鋪於地上,揮筆劃了一張《荊軻辭別圖》,又在圖的空隙間,題了兩首七絕: 蹈海魯連不帝秦,茫茫煙水著浮身。 國民孤憤英雄淚,灑上鮫綃贈故人。 海天龍戰血玄黃,披髮長頸覽大荒。 易水蕭蕭人去也,一天明月白如霜。 放下筆,他便雙腿跪於地上,腦袋沖著祖國方向,連連叩頭,接著便嚎啕大哭…… 十三、夢斷情緣 他或許抱著此舉必死無疑的信念,他或許懷著一種赤子的悠悠情絲,就在他將要離開日本返回祖國的前夕,他又一次回到了櫻山村。 櫻山村,一塊多麼美麗的土地,一塊多麼多情的土地,一塊多麼熟稔的土地,一塊多麼充滿記憶的土地。在這塊土地上,依偎著母親的胸懷,他曾做過多少溫馨的夢;伴隨著挑皮小妹,他曾做過多少歡快的夢;擁抱著美麗的良子,他曾做過多少甜美的夢。然而,就是這個美麗的良子,又讓他做了多少可怕的夢,可悲的夢,永世也追悔莫及的夢…… 櫻山村,如今景色依舊是那般美麗,空氣依舊是那般新鮮。雖然和春天比較起來,少了些鮮綠,缺了些嫩紅,但是金黃色的山崗,赤橙色的河岸,使得櫻山村更加迷人起來。 他走進母親家木樓的時候,發現母親河合仙正背著房門跪在地上,跪在裹著金箔的菩薩面前。只見菩薩面前放著一碗高粱米,米中插著一炷馬糞色的黃香,香已被點燃,絲絲縷縷的香煙正向上飄浮著。他的到來,河合仙竟全然不知,依舊沖著飄動的香煙啜泣地叨念著: 「菩薩,大慈大悲的菩薩,望你廣開宏恩,保佑我的兒子。保佑我的兒子身體安康,保佑我的兒子不遭劫難。屈指算來,我兒子已經離開我四年了。這四年裡,我幾乎天天想,夜夜盼,時時思念,每每過節團圓的時候,我都在桌上給他放一副碗筷,每每吃好東西的時候,我都給他留存一份,每每夜裡夢見他的時候,整個白天我都聽著門的動靜,企望那奇跡的出現……如今不知他飄零在哪裡,流落在何方。慈悲的菩薩,您如有靈的話,就請您替我轉告我兒,讓他噬臍莫忘他的母親,方便的時候,能不能回來一趟,看看這幢木樓,看看他的母親,哪怕只看上一眼也行,我想他呀!」 「娘!」曼殊撲通跪到了地上,淚水已經流滿了面頰。 「三郎?!」河合仙扭頭驚叫一聲,似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又擦拭了一下,依舊驚訝地說:「你,你,你是三郎?」 「娘!是我呀娘!我是三郎!」曼殊跪著向前走了幾步,來到了河合仙的近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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