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歷史小說 > 蘇曼殊全傳 | 上頁 下頁 |
二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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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初結繆斯 1902年,由馮自由介紹,曼殊由橫濱來到東京,同時在早稻田大學政治系和成城學校學習。 這兩所學校對曼殊來講,他當時似乎更愛成城。因為成城學校可以實現他心中的夢,可以為他的夢幻插上翅膀。 其實,成城學校是一所軍事學校,其中,中國留學生佔有很大比例。當時,有抱負有志向的中國青年,為了學到最實在的本領,報效國家,都在這裡學習鑽研軍事知識。每日裡,他們出操、習武、鍛煉體魄,為的是將來一旦國家需要,民族需要,而奔赴疆場,做一個戎馬倥傯叱吒風雲的軍人。因此,這裡的生活緊張、豐富,同時也很浪漫、生動,具有青年人的特點。我國近代史上不少軍事家,都曾在這裡學習過,生活過。革命大俠——劉三,當時正在這裡學習,他就是曼殊很為仰慕的一人。 劉三,原名劉宗和,字季平,因排行老三,故自稱江南劉三。此君性格豪放俠義,同時代的人評論他是「早懷偉抱,任俠好義,出自性成」。國民黨元老于右任在一首詩中曾紀錄了劉三俠肝義膽,不怕風險,為瘐死清廷獄中的烈士鄒容收葬遺骨的事。光緒二十九年,鄒容因「蘇報案」與章太炎一齊被捕入獄,不幸即死於獄中。當時清廷對革命者防範嚴密,迫害酷烈,鄒容的許多好友都避之唯恐不速。年輕的劉三,不避風險,費盡周折,將烈士遺體暗暗運回故里,並為之營葬。因此事由劉三一身獨任,事前沒有同任何人商量,因而事後也無人知道。劉三自己更為不屑以誇耀於人。直到辛亥起義,民國建立,政府追贈鄒容為大將軍,並決定為之修墓表旌,由章太炎撰寫「鄒大將軍墓誌銘」,這才調查得知當年的這段俠義行為。 曼殊的到來,使劉三欣喜過望。他們的性格區別很大,但有一點是極其相似的:那就是二人感情都熱情、奔放,無拘無束,自由自在。因此,他們攀談起來,是那麼相投、相慕、相親,彼此都有一見如故,相見恨晚之感。至此,他們很快成了知己。 與劉三的交往,使曼殊的情感的另一方面,也得到補償。劉三長於飲酒,有「小劉伶」之稱。飲罷,便賦詩,詩雖為即興之作,卻充滿豪氣、才情。這使曼殊無法不折服,他覺得和劉三飲酒本身就是一種享受。酒,可以滋潤著他的心田;詩,可以潤浸著他的靈魂。每每這時,他都產生一種衝動,似乎渾身的血液都燃燒起來,每根血管都在膨脹起來,體內也仿佛有千言萬語要向外迸發…… 一次,他和劉三飲酒,劉三酒過三巡又詠起詩來,曼殊聽著他的詩,心潮便跟著起伏著……最後他激動地說: 「劉兄,教我作詩吧?」 「哈哈!」劉三聽了大笑起來,指著自己的鼻子:「我教? 哈哈!」跟著又大笑起來。 「怎麼?」曼殊正經起來:「劉兄,不肯教我?」 「不是不肯教,而是我……」 「你怎麼?」 「我只是半瓶子醋,怎麼能好為人師!隨便胡謅幾句倒無妨,只是教授他人……」劉三晃了晃腦袋。 「那……」曼殊有些沮喪,一口將酒抿了進去。 「兄弟,別急,你若真想學詩,我到有一辦法!」 「什麼辦法!」曼殊眸子又有些亮色。 「去找真正的先生。」 「誰?」 「章太炎!」 第二日,蘇曼殊便敲開了章太炎寓所的房門。 章先生一見蘇曼殊,心裡非常高興。忙讓座,又給他泡了杯熱騰騰的茶。兩人寒暄了一陣之後,曼殊便直直地說:「章先生,我今天來,有一事相商,不知先生能否應允?」 「什麼事?曼殊。說吧!」章太炎又將扇子拿在手中,輕輕地舞動著。 「章先生,我想拜您為師,不知能否接納?」 「拜師,你想學什麼?」 章太炎問得並不多餘,因為他是集經學家、佛學家、文字學家、考據家、詩人于一身的大學問家。 「章先生,我想跟你學詩!」 「怎麼,想當詩人?」章先生甚為驚奇。他深知曼殊的漢文水平,憑著那點根基,離作詩還有著一段距離!剛開始,他滿以為曼殊是向他討教佛學奧旨的。太炎先生酷嗜佛典,自己早有個念頭,希望能找個對象,共同切磋佛教經義。他見曼殊頗具悟性,又有異常經歷,是個尚好人選。但一聽曼殊並無意於此,很覺失望,於是,他故意放慢了語調說:「學作詩,談何容易啊!」 曼殊面頰紅潤了一下:「章先生,看來,我學不成啦……」 「不不!」章太炎一邊給曼殊續著茶水,一邊說道:「曼殊不要誤解我的意思,應該這樣講,按著你的天分、氣質,與作詩最為相鄰,不過……」說到這兒,他停了下來:「這樣吧,曼殊,我這有幾冊古詩的精品,你先拿去翻翻吧!待你看完了,看透了,咱們再談怎麼樣?」 「也好!」曼殊從章先生手中接過詩集,悄悄走了。 看著曼殊的背影,章太炎心裡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 這之後的二個月時間裡,人們驚奇地感到,蘇曼殊失蹤了。碰面都禁不住相互問詢: 「看見曼殊了麼?」 「沒有!」 「曼殊幹什麼去了呐?」 「不知曉!」 「有曼殊的音訊麼?」 「沒有啊!」 …… 曼殊的失蹤,幾乎成了東京學子中的一個不解之謎。 與曼殊關係最為密切的劉三,在那段日子裡,既焦急又擔心,他整日在東京四處尋覓著、探問道:從繁華的大街,到僻靜的小巷,從高聳的大樓,到低矮的木屋,都留有他的足跡……終於在S街168號,找到了蘇曼殊的住所:那是一間低矮的木屋,牆壁的油漆已經剝落,現著斑斑駁駁的裂痕,黃紙糊裱的窗櫺上結滿了黑糊糊的蜘蛛網,破舊的木門上落得一層厚厚的灰塵。這會兒,房門從裡面反鎖著,惹得劉三心中疑惑,他很慌恐地將房屋主人找來,問: 「請問你的房客哪去了?」 「房客?」房東也是一陣疑惑:「是啊,這個房客自住進這屋,我就沒見他出來過!」 「真的?」 「真的。」 於是,劉三就快捷地來到門前,掄圓了拳頭,猛勁擊門,哐哐哐!開初,屋裡沒有一絲聲息,過了好一會兒,房門徐徐打開。他抬眼向裡看去,禁不住一陣驚訝:只見曼殊鬍鬚滿臉,面呈黑色,半尺長髒兮兮的長髮,披在肩上,污濁濁的衣服幾乎無法辨別顏色,只有那雙晶亮的眸子,似乎比以往更加明亮了,熠熠閃亮的深處,仿佛有波光在蕩漾。 「曼殊!」劉三叫一聲。 曼殊手扶門框,怔怔地看著他。 「曼殊,不認識我了!」劉三又叫一聲。 曼殊眸子轉了一轉,嘴唇微動了幾下,似乎在自言自語叨咕著什麼。 「曼殊,你這究竟是怎麼啦?」劉三高喊起來。 「啊!」曼殊啊啊兩聲,似乎剛從恍惚的夢幻中驚醒過來,他一把握住劉三的手,臉上露出了笑意,隨之將劉三拉進屋中。 「曼殊,你怎麼住在這裡,讓我好找啊!」 「劉三,啥也別說了,你先看看這個吧。」曼殊說著,就從桌上的亂紙中,拿出幾頁稿紙,遞給了劉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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