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歷史小說 > 蘇曼殊全傳 | 上頁 下頁
一九


  開始保皇黨懼怕得要命,視「宣言書」如洪水猛獸瘟疫一樣,後康有為偷偷看著宣言書,便琢磨起來,斟酌來斟酌去,他眼睛便突兀明亮起來,覺得是天賜良機……隨之,一封告密信飛到了清朝政府駐日公使蔡鈞手中,信中極盡康氏想像之能勢,添磚加瓦,增枝加葉,又以最精美的語言進行描述,以最縝密的邏輯進行推理。那推理的結果就是,大清的江山就要坍倒在這些人手中。從而,借此表示自己的心跡,願為清廷肝腦塗地,結尾寫到「孤臣待罪,一切個人進退,但憑聖裁!」

  駐日公使蔡鈞儘管很鄙夷康有為的行徑,但這等大事,他又不敢怠慢,隨之向清廷進行稟報,清廷即刻發來聖旨,要求蔡鈞和日本政府取得聯繫,請日方「禁止開會,以全清日兩國友誼。」日方權衡利弊,於是,便派出了警察。

  章太炎一班人來到牛込區警察署的時候,署長正坐在桌前唏溜唏溜喝茶。他看了一眼這夥人的陣勢和每個人的面目表情,正待要詢問。

  那高個警察就連忙走向前來:「報告!署長。這幾位是召開『紀念會』的代表,這位,」他指了一下章太炎:「是首領。」

  「啊!歡迎歡迎!」署長連忙站起來,臉上立即湧滿了笑容:「各位請坐,各位請坐!」

  「署長,不必客氣,咱們有話直說。」章太炎緩緩坐下來,看了一眼署長:「我們今天來,就是聽署長賜教的!」

  「怎敢!怎敢!」署長是一個比較圓滑的人,聽章太炎說話這樣強硬,口氣愈發軟了下來:「說來我們也是例行公事。

  諸位既然來了,還是先通報一下姓名吧!」

  「我,章太炎!」

  「我,馮自由!」

  「鄙人秦力山!」

  「鄙人馬召武!」

  「我,陳猶龍!」

  「我,朱菱溪!」

  「我叫蘇曼殊!」

  ……

  「看來,諸位都是大清國的人啦!」署長故意作出一種親昵的樣子。

  「署長說錯了,」馮自由糾正道:「我們是支那人,不是什麼清國人。」

  「這……」署長似乎沒有想到這一點,他支吾了一下,說:「諸位,鄙人也是奉上級旨意,並無它意,這一點,我想諸位也能鑒諒!」

  「署長,有話你就照直說!」

  「也好!」署長清了清嗓子,故作爽快地說:「諸君擬召開亡國紀念會,帝國政府認為此舉有傷帝國與大清國之邦交,鄙人奉東京警察總監手令,今日精養軒之會,應予以解散!」

  「莫非這就是署長應盡的職責了?」

  「正是!」

  「署長,假如我們執意要召開紀念會,你又將怎樣呢?」章太炎口氣硬硬地問。

  署長嘿嘿一笑,眼睛頻繁地眨動起來:「這是不可能的,禮儀上講,你們都是一些有知識、有學問的人,怎麼能幹那些非禮的事情呐!」

  「署長,你所說的非禮,不知是哪一『禮』,中國人之禮,是指天理,人理世事之公理。」太炎略有些激動:「『禮』即可這般解釋,那麼我們華夏的子孫,黃皮膚的漢人紀念一下亡國之日,又有什麼非禮呢!」

  署長臉紅紅的一窘:「先生誤解了!」跟著又唏溜喝了一口茶。

  「既然沒有違犯天理,也沒有違犯人理,莫非違犯了日本國的法律?」章太炎又緊跟著問了一句。

  「哪裡哪裡!」

  「莫非擾亂了社會治安?」

  「沒有沒有!」

  「侵犯了公民權利?」

  「也沒有!」

  ……

  哼哼!章太炎冷笑一聲,「這就怪了……」

  「先生切莫誤會,我們警察署說來也是聽人家喝的,上面讓咱咋樣,咱們就得咋樣!不信你們看看上面的命令。」說著就從抽屜中取出一張加急電報,遞給大家,只見電文如下:

  今日精養軒之會,應即予以解散!

  「都看見了吧,上面不讓你們在精養軒開會,我有什麼辦法!服從命令是軍人的天職,幹我們這一行的,天職也是服從命令!這回諸位清楚了吧!」

  馮自由看罷電文,眼珠滴溜一轉,故作沮喪的說:「照電文上的說法,精養軒的會只能不開了,否則署長大人無法向上面交待,是吧?」

  「是是!」署長立時變成了口啄米的雞:「這位先生說得完全正確!」

  「可是……」章太炎剛剛說出這兩個字,就覺得衣角被拉動一下,憑感覺,他知道是自由在拉他。他緩緩扭過頭來,一下子便發現自由正向他眨動眼睛,他正在惶惑,就聽自由說:

  「章先生,人家既然不讓在精養軒開會,我們就不要在精養軒開會了。何必讓署長為難呐!」

  「是啊是!」

  這個時候,章太炎似乎有所領悟,臉上立即綻開了笑容:「也好,署長既是這般犯難,看來精養軒的會只能不開了!那好了!我們告辭了!」說著就邁動腳步向門外走去。

  「諸位,歡迎常來,歡迎常來!」警察署長弓身相送著,臉上堆滿了笑意。此刻,他真挺佩服自己,他覺得今天這場戲自己已演得非常成功,上面一定會滿意的。

  出乎警察暑長意料的是,就在他沾沾自喜重新坐在椅子上唏溜唏溜喝茶的時候,章太炎、馮自由,蘇曼殊等一干人,也正在研究著新的對策。

  章太炎說:「不用說大家都明白,我們這個會根本不違反日本的法律,那麼,為什麼日本警察會出面干涉呐,我估計在一定程度上,是為了兩國的關係,應付一下清政府!從署長對我們的態度我們可以看出,不到萬不得已的情況下,他們是不會採取強硬措施的。既是這樣,我們就沒有必要硬往前趕,何不就此鑽鑽他電文命令的空子,在這一點上,馮自由比我們大家都機伶,他一下子就看到了電文的漏洞,日電文上說得非常清楚:『精養軒』會,予以解散。那麼,我們離開這裡,離開精養軒,到外地去開會,看他們還怎麼說。日本政府若是追究起來,我們也有個說法,起碼他們說話不夠嚴密,那能怪誰呐!再說,我們真把會開了,造成事實,我想日本政府也不會怎麼樣我們的,大家看看怎麼樣?」

  「對,就應這麼辦!」曼殊說。

  「他們既不仁,我們就不義!」馮自由揮動著胳膊。

  「好,就這麼定吧!」

  於是,大家當場表決,決定紀念會移到外地去開。

  1902年4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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