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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


  但是,曹操在荀攸建議下,仍然採用中長期策略。下令隔著湍水,在穰城的正對岸建築一座城池,用以長期包圍並攻打張繡軍隊。依荀攸的看法,張繡的軍糧全部仰賴劉表,這是不符合劉表一向保守的戰略的。只要堅持對峙的作戰方法,劉表勢必無法忍受張繡軍隊的長期浪費,他們之間就註定要拆夥。相反,如果對張繡軍逼得太急,反而會使劉表基於同盟之誼而加入戰鬥,與曹軍對抗。

  曹操也認識到荀攸計劃的合理性,但是,當他看到張繡耀武揚威的時候,就漸漸的無法忍受了。

  在忍無可忍的情況下,曹操派許褚率精銳部隊猛攻穰城,使張繡軍遭到嚴重損失。果然,當張繡軍受到強力壓迫的情況下,劉表便率軍救他來了。這一來穰城對岸的曹軍主力反而腹背受敵,曹操才後悔不聽荀攸的建議。

  由於糧食供應困難,曹操決定採取速戰速決的辦法。他經過觀察和思考,大膽地選擇湍水和湟水匯流處。地勢較緩和而且較寬的安眾城作為會戰場所。為了誘敵,曹操下令放棄城池,向西北撤軍到安眾坡。張繡和劉表看到曹操棄城,以為曹軍畏懼,便一路追趕。張繡先率軍渡湍河,擋住曹軍退路,劉表則由西南方面對曹軍施壓。表面看來,曹軍已被逼入死地。

  曹操將計就計,置之死地而後生,他故意拖延撤退速度,讓張繡、劉表聯軍行佔據湛水渡口。其實曹操早下令全軍沿著山坡挖掘地道,讓輜重先行通過,並將軍隊埋伏在山腳的另一邊,使張繡、劉表以為曹軍已由地道向東南撤離了。

  果然,天明之際,張繡及劉表各自發現曹操的本陣已成空營,以為曹操連夜逃走,又看見了地道上有輜重的痕跡,更確信自己的判斷,於是張繡、劉表在未作詳細勘察的情況下,便順著地道,全軍快速追趕曹軍。

  張繡、劉表的軍隊剛追擊不遠,右側山坡高處突然出現大量曹軍騎兵,向張、劉軍左翼猛攻。張繡頓感意外,忙將軍隊調整到右側,但地道盡頭卻又出現曹操的大量步兵。這些步兵迅速沖入張繡、劉表的聯軍左翼。連續的意外攻擊,加上曹操居高臨下運用他最擅長的步騎混合戰,很快便將張繡及劉表的主力部隊打得大敗,不得不退回穰城。雖然賈詡在穰城仍部署堅固的防禦工事,曹操的追擊部隊無法作有效的攻擊,但是,張繡、劉表聯軍主力嚴重受損,已經沒有力量向曹軍作任何攻擊了。

  這樣,張繡、劉表聯軍在穰城死守,曹軍屯在城下一時又沒有辦法,直到當年七月的秋收季節,曹操為了抓緊時機準備冬春的糧草,便下令主力部隊,撤回兗州。

  於是,這次西征,終於沒能擊垮張繡、劉表,只得暫告結束。

  ◎第十章 潁州得奇士 許都迎天子

  夜色深沉,朔風呼嘯,在稀稀落落的更鼓聲中,兗州城顯出很久不曾有過的寧靜和安詳。

  曹孟德登臨城頭,靜靜俯瞰夜幕籠罩下的兗州城。「主公,該休息了。」荀彧關切地說。

  曹孟德似乎沒有聽見荀彧的話。他在冥思苦索:六年了,從討伐董卓到現在,創業的艱難,敗北的辛酸,勝利的喜悅,瀕臨死亡的恐懼……如今,總算得到了一點喘息的機會。

  「哀鴻遍野,民不聊生,社稷蒼生,何日才有富庶安穩之時啊!」曹孟德長長地籲了一口氣。

  「主公,你又詩興大發了。」荀彧為他披上大氅。

  「荀彧,你覺得我的詩才如何?」曹孟德扯了扯大氅的對襟,扭頭向著荀彧。

  荀彧沒有馬上回答。他在曹孟德鞍前馬後多年,深知他的問話方式:提問之時,答案早已揣在自己心中。

  「你怎麼不回答,如此簡單的問題。」

  這個別人認為能深入曹孟德五臟六腑的謀士,在催問下來不及作更多的斟酌,只好擇些較為動聽的話來回答。

  「全軍上下,誰不知主公詩才超群。」

  曹孟德似乎對這種回答一點也不滿意,他對著黑漆漆的夜空,長聲歎道:「如果我只懂得吟詩弄文,那該多好啊!」

  荀彧明白了曹孟德在思考什麼。

  這時候,丁夫人在曹仁、夏侯惇、滿寵等人的簇擁下也登臨城頭。

  「主公,該回府休息了。」丁夫人倚在曹孟德身邊。

  三十多歲的丁氏,作為曹孟德的原配夫人,她始終弄不明白丈夫的心思,也許是戎馬倥傯、疆場拼殺的生活使丈夫變得冷峻起來。對她,曹孟德總是難以付出更多的熱情,她是一位熟經書、懂禮儀,頗具大家風範的女子,她深愛曹孟德,她越是對他關懷備至,換來的卻是更大程度的冷漠。

  曹孟德是人,是男人,是一個不同尋常的男人,他反感那種既要依附男人又想把男人控制于股掌之中的女人,對於大賢大德的丁氏,曹孟德對她是敬多於愛。

  「你回府去吧,今晚我就在這兗州城頭梳理天下大事。」

  曹孟德漠然地回答。

  「夜涼如水,你可要保重身體啊。」丁夫人輕柔地哀怨。

  曹孟德望著沒有星光沒有月色的夜空,頭也不回。

  他依然想著自己的心事。

  「比之于董卓、王允、袁紹、劉表,我曹孟德如何?」

  論及這班人,荀彧就滔滔不絕,大發宏論了。

  「董卓挾持獻帝,不外是野心勃勃,篡權繼位,扮演的不過是又一暴君角色,天下叛之當在情理之中,王允借呂布殺了董賊,貌似順了民意,也堪稱一流的政治豪傑,可惜他太嫉惡如仇,剛愎自用,無法理會『亂世重寬容』的古訓,落得孤家寡人,給了李傕等西涼軍團以可乘之機,使剛獲重生的獻帝又陷入虎狼的掌握之中。至於袁紹劉表之輩,雖然兵多糧足,卻鼠目寸光,生性優柔寡斷,現有基業已潛伏著危機,這類人皆不屬濟世經邦之才。」

  荀彧這番娓娓宏論讓曹孟德聽得心裡甜滋滋的。事實上,曹孟德不過是借荀彧之口說出自己的心思罷了,至少說是驗證了自己對董、王、袁、劉之輩的評判。

  「天將降大任於斯人矣,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

  曹孟德還記得孟子這段至理名言,感覺體內充溢著一股巨大的能量,他喜讀孟子的文章,那至深至誠的哲理,那無可辯駁的雄論,使他從小就對孟子的文章一往情深,但他始終不理會孟子的仁義思想。

  「父親,何謂『仁』。」十四歲的曹孟德問父親。

  曹嵩拈須笑道:「為人不忍為『仁』,『仁』即善矣。」

  「紂王、始皇、高祖哪個最仁?」

  曹嵩答:「高祖仁,故天下人歸附之,紂王、始皇無道,故天下人口誅筆伐之。」

  「父親,兒認為孔孟的『仁』雖好,不過是鏡中花水中月,可望而不可即,一位經綸天下的君主單靠仁義持國是萬不可能的,高祖初居項羽之下,待時機成熟而一舉吞西楚,此乃智術權謀的效力。」

  曹嵩拈須大笑,想不到年僅十四歲的兒子對治國之道有如此這般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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