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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一


  安德海答應了老婆馬大奶奶的要求,準備上泰山一遊,然後在泰安縣住幾天,再起程繼續南下,出山東入江蘇,直抵蘇杭。

  他們的兩艘太平船無法停泊泰安,安德海便令家了嚴密看護船隻,自己帶老婆、管家、二叔及幾個隨行太監一行12人坐轎子進了泰安城。這一行12人不識得路,只好邊走邊問路,好不容易才到了泰安縣東城門下。

  這天,本來天氣非常晴朗,早上一絲風兒也沒有,可臨近黃昏了,卻刮起了大風,風沙彌漫,吹得人睜不開眼睛,氣得馬大奶奶直嚷嚷:「當家的,我受不了了,快快進城找個旅店歇著去,該死的風沙迷住了我的眼睛。」

  安德海坐在另外一頂轎子裡,安慰著她的老婆:「我的寶貝喲,馬上就進城,別急,別急,快了,快了!」

  他們在泰安東城門外立了足,眼看天就黑了,把城門的老總正打算關閉城門。管家黃石魁對著那老總大叫道:「老總,等一下,還有人呐。」

  守城門的老總不耐煩地說:「少囉嗦,要進快些進,不進,老子關城門了。」

  管家黃石魁雖然是奴才的奴才,但他仗著主子是西太后的奴才,平日裡在京城時橫慣了,豈能受得這種氣,他也不客氣地回了一句:「老子就是這麼慢慢騰騰,你小子沒長眼嗎?也不看看老子是誰?」

  黃石魁的意思是欽差大人到此,豈能吃你小小的把守官這一壺。他順手一指,指著轎子頂上插著的龍鳳旗:「睜開你的狗眼,看清楚了,這是什麼。」

  把守老總鼻子裡哼了一聲:「這算什麼東西,不就是一頂破旗子嗎,甭說是這種玩意兒,就是皇帝老子到此,我也要例行公事。

  「小子,快把公文拿出來。」

  黃石魁愣了:「什麼公文?」

  那把守老總瞪了他一眼:「上頭有令,凡結隊而行者,一定要出示出發地的公文,否則,休想進城。最近撚子作亂,不得不提防呀。」

  黃石魁急於進城,再說,他哪兒來的公文呢?沿途州縣只要一看這面龍鳳旗,沒有一個需要公文的,到了泰安縣,競如此不順利。但為了能馬上順利進城,他只好咽了咽唾沫,耐著性子說:「老總,行個方便,我等是京城來的,來時慌張竟忘了帶公文。」

  那老總狠狠地一跺腳:「呸,自稱京城來的,老子還皇宮裡來的呢!沒有公文,城外候著吧。」

  這下可真的惹惱了黃管家,他順手揪住把門老總的衣領:「小子,你說放不放我等進去,不放的話,老子宰了你。」

  其他幾個衛兵一看他們的頭兒被抓了,「呼」地一下全圍了上來,眼看一場廝殺就要發生了。就在這時,只聽得一聲大喊,喝退了雙方。那把門的老總連忙施禮:「張大人,區區小事驚你大駕,等小的拿了他們,再向您稟告。」

  那個「張大人」乃餘心清,把門老總乃何毓福手下的一員幹將,此時,兩個人正在「唱雙簧」,導演一幕智捕安德海的喜劇。

  「張大人」勒住馬頭,大聲地問:「發生了什麼事情,非要動武不可?」

  把門老總搶著說:「回大人,這裡有一行12人,他們要進城,小的索要公文,例行公事,卻遭到這個人惡語拒絕,他還揪打在下。」

  他邊說邊用手指著黃石魁,黃石魁一時無語。「張大人」到了城門下,跳下馬來,走近黃石魁說:「上頭有規定,凡結隊進城者皆憑公文方可人城,請行人講明來歷,出示公文,我等也好向上頭交代。」

  黃石魁見「張大人」手中有些小權,便湊近「張大人」,低語:「張大人,你瞧一瞧那是什麼?」

  這時,天色已晚,龍鳳旗在夜色中已看不清楚,「張大人」便走近幾步,湊近一看:「啊,龍鳳旗!」

  管家黃石魁覺得這位「張大人」略有見識,便耳語道:「此乃奉旨欽差安大人是也。」

  「張大人」驚叫一聲:「什麼,欽差大人到此,果真嗎?」

  黃石魁說願以性命擔保,轎子裡坐著的正是欽差大人安德海。

  「張大人」一聽這句,連忙跪在轎子外面:「在下不知安大人到此,竟有眼不識泰山,驚擾了大人,還望大人恕罪!」

  只聽得轎子裡的人應了一聲:「不知不為罪,快引本官入城吧。」

  「張大人」悄悄地告訴黃石魁:「敝縣窮山僻地,縣衙門庭院極小,連個像樣的客廳都沒有,恐無法安排安大人住宿!」

  黃石魁一見這位「張大人」比德州知府熱情多了,他把剛才在城門外的不愉快給忘了,也很客氣地說:「無妨,張大人引一處設施好一點的客棧即可,先歇息一夜,明日再說吧。」

  「張大人」引著這一行12人到了泰安縣最有名氣的客棧——岱館。岱是泰山的別稱,岱館室內陳設雖遠遠比不上京城客棧,但也還算清爽。安德海從轎子裡走了下來,「張大人」抬眼一看:「呀,這就是太監的模樣呀,怎麼割了那玩意兒,就不長鬍子了呢?下巴光溜溜的,不像是刮的,像是從來就沒長過鬍子。面色白皙,皮膚細嫩,活脫一個娘兒們。」

  安德海一扭一扭地走到椅子邊,坐了下來,他正式開口發話了:「張大人,你在縣衙門任何職呀?」

  這聲音又細又尖,也不像從男人的口中發出的,簡直快要把餘心清給逗樂了。但此時餘心清必須裝出唯唯喏喏的樣子,以示對「欽差」大人的恭敬。此時餘心清若一笑,可能前功盡棄了。好不容易,餘心清才憋住沒讓自己笑出來。

  「回大人,小的是泰安縣知縣大人的師爺,張生是也。」

  「哦,張師爺,今天怎麼這麼巧,在城門外遇到本欽差?」

  安德海在盤問「張生」,他不得不提防在丁寶楨的一畝三分地裡,有人暗算他。餘心清早在肚子裡編好了詞兒,於是,他對答如流:「在下奉知縣大人之令,到城門外觀察一下有無可疑之人混入城內。據悉,近日有一小股撚子準備潛人泰安城,為非作歹,殃禍百姓,必須提防著點。」

  安德海並沒發現什麼破綻,便問:「這泰安城離泰山有多遠,現在刮起了大風,不知明日能否登山?」

  「張生」立即回答:「不遠,坐轎子兩個時辰便到了。大人不用操心,明日讓縣老爺派幾員幹將護送大人登山。

  「今夜刮大風才好呢,到了明早保證是個大晴天。」

  不用安德海再問什麼,「張生」自動開了口:「大人是初次來泰安吧,凡是到過泰安的人一定要登泰山。

  孔子日:『登泰山而小魯。』這句話大人一定聽說過。」

  安德海沒讀過幾年書,他哪兒曉得孔老夫子還說過這句話。

  不過,此時不懂也得裝懂,「欽差」大人嘛,總該是學識淵博。

  無所不通的。安德海裝模作樣地點了點頭。

  「張生」見「欽差」大人附和自己了,他更是滔滔不絕地講了起來:「泰山乃齊魯第一大山也,人稱五嶽之首,這可不是虛名。

  「泰山處處是景,令你目不暇接,飛瀑流泉,岩石高懸,慢十八盤、緊十八盤走不完似的,早早就能望見南天門,可是走了一階又一階,就是走不到南天門。還有那天街,走在天街上,真像到了天宇裡似的,晃晃忽忽,你會忘了究竟是在人間,還是在天堂上。」

  「當家的,我可爬不動。」

  冷不防地馬大奶奶聽人了神,插了這麼一句。這句話插得當然不好,安德海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馬大奶奶也自知失言,低下了頭,一聲不吭。聰明的餘心清像是沒聽見這句話似的,接著說:「天街上還有個玉女洗頭池,傳說王母娘娘的貼身侍女王女每逢初一、十五,便在池水中洗頭。有人竟說她不但在池中洗頭,有時還沐浴呢,沐浴時脫得渾身上下一絲不掛,光溜溜的,光豔照人,可美了。」

  被「張生」一描述,饞得黃石魁直流口水:「老爺.小的也想登山。」

  「滾,這兒沒你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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