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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〇


  那小太監嚇得屁滾尿流,連滾帶爬地離開了儲秀宮。按照安德海的吩咐,他到宮外買了20個老百姓家使用的粗瓷大碗,他怕走漏風聲,放在青菜筐裡帶進宮來,又轉到儲秀宮。安德海又威嚇了他一陣,嚇得他指天發毒誓,安德海這才放了心。

  西太后高高興興在宮女的陪同下用晚膳,她一見桌子上的擺設便心中有氣:「小安子,怎麼全換上了粗瓷大碗?」

  安德海一見西太后對粗瓷大碗的使用顯然有些不高興,安德海暗自高興:奏效了,這回小六子可真要倒黴了。他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痛哭流涕,悲哀至極:「主子,還有咱儲秀宮的活路嗎?昨天奴才去內務府想為主子換幾件新器皿,正巧恭王爺在那裡。開始,他根本就不搭理奴才,奴才恭恭敬敬地向他請了個安,他才受理不理地拖著一副陰腔陽調,從鼻子裡哼了幾句。恭王爺聽說奴才是為主子取新器皿時,他竟一口回絕了,並喝斥奴才回來,罵奴才是條狗。奴才為了主子受一點氣沒什麼,只是主子受委屈了。主子身為皇太后,卻使用這等粗劣碗具,實在讓奴才心酸。」

  說著,安德海放聲大哭了起來,弄得西太后連一點兒食欲也沒有了。她歇斯底里似地狂吼大叫:「撤下去,統統給我摔了!老六也太欺人了,連太后用什麼樣的碗都要過問,豈有此理!」

  西太后正在火頭上,安德海連一句話也沒敢搭,生怕西太后遷怒于自己。西太后平時乃聰明之人,可今天,她卻失算了,她被寵監安德海的話給氣糊塗了。西太后竟忘了想到一層:他恭親王奕訢膽兒再大,也不會馬上得罪西太后的。再說,即使恭親王不給儲秀宮配一套精緻的玉碗銀盤,也不會「賞」一套粗瓷大碗來,宮中上上下下,根本就沒有這等劣質貨。幸虧,西太后在與頭上沒往多處想,否則,安德海以謊言欺騙主子,揭穿了要繩之以法的。

  安德海就是利用這些小事,挑撥西太后與恭親王奕訢的關係。他經常在主子西太后的面前講奕訢的壞話,甚至還拿奕訢與肅順相比,這就使得西太后與奕訢的矛盾越來越激化。終於,西太后借蔡壽棋的奏摺參劾恭親王「攬權、納賄、循私、驕盈」之機,嚴譴恭親王,剝奪了他「議政王」的稱號,逼得原先威儀堂堂的恭親王在她面前磕頭謝罪,以求寬恕。安德海在一旁表面上是冷眼旁觀,而實際上卻譏笑恭親王的狼狽樣。奕訢看到小安子那皮笑肉不笑的樣子,怒火中燒,但他又咽了下去,他在心底念叨著:「狗奴才,小安子,我非整整你不可!」

  安德海仗著西大後的勢力,在宮中越來越放肆。原來,他對其他大臣愛理不理的,而在恭親王奕訢的面前還是規規矩矩的,但自從恭親王奕折革沒了「議政王」的稱號,他眼裡連這個鐵帽子王爺也不在乎了,仿佛只有西太后一個人能壓住他似的。

  安德海日益威風起來,他也坐上了豪華的轎子,隨身跟兩個小太監。在西太后面前他是一條狗,是個奴才;而在其他人面前,他又抖身一變,變成了主人。專橫跋扈的小安子日益驕縱無比,眾人們都是懾于西太后的淫威,對安德海是睜一眼,閉一眼,可恭親王奕所對小安子是恨之入骨,他下決心動動這個驕縱的太監。

  隨著安德海的權勢擴大,他在宮外買了一大塊地,蓋上了安宅,安宅的豪華氣派並不比王府氣派小。安德海暇閒時,便到安宅走一遭,他對西太后說是回家看看,而實際上是借機收受賄賂。一些小太監當然要巴結他,就是那些達官貴人,也少不得走小安子的路,以接近西太后,給自己討點好處。

  太監裡有一個叫德祿的,此人為人狡詐,極端貪財。他在宮中已混了十幾年,自然對宮中的情況了如指掌。他長期留心西太后那邊的人,結果他發現安德海是個人物,要想利用宮中關係得到好處,必須緊緊抓牢安公公這根繩子。於是,德祿瞄準了安德海,他想利用安德海在西太后面前的力量,買些官職,然後再轉手把官位倒賣出去。果然,德祿一和安德海吞吞吐吐地談起這件事,安德海便興趣盎然,兩個狼狽為奸的太監臭味相投,一拍即合。就這樣,由德祿出面收受銀兩,由安德海在西太后面前討官職,他們密切合作,已經進行了幾筆交易。安德海嘗到了甜頭,原來銀子來的這麼容易,他膽子越來越大,不久,這醜事便被 奕訢發覺了。一天,安德海正盤算著下一筆交易該開多大的口。一萬兩銀子,對於安公公來說已不是個大數目,他準備下一次討一個大一點的官職,至少也在五品以上,開口便是兩萬兩銀子。安德海陷入了想入非非之中。

  「安公公,王爺有請,在內務府等著哩。」

  一個內務府派來的小太監,站在儲秀宮門前喊安德海。西太后躺在軟榻上聽得清清楚楚,她明白「王爺有請」,是指恭親王奕訢找小安子,她也沒多想什麼,閉目迷迷糊糊地睡了。

  安德海隨著小太監到了內務府,只見恭親王奕訢一臉嚴肅的神情,端坐在紫檀木椅上。安德海一見奕訢這副表情,多少有一點畏懼,他恭恭敬敬地給奕訢請了個安。奕訢好一陣沒說話,弄得安德海越發莫名其妙了。

  「小安子,本王問你,你幹的好事何時收場?」

  恭親王奕訢的語調陰沉可怕,安德海心裡更害怕了。小安子「幹的好事」太多了,他真不知王爺提的是哪一樁,他只有默不作聲,等待恭親王往下說。

  「你簡直目無王法,膽大包天,還想留著腦袋做人嗎?」

  安德海還是想不起來王爺究竟是指哪件「好事」,他只有硬著頭皮說:「奴才愚笨無比,請王爺明示,奴才犯了什麼大錯。」

  奕訢猛地一起身,嚇得安德海倒退了兩三步,退著身子,不敢出聲。恭親王更氣了,厲聲吼道:「哼,西太后有懿旨傳給漕運總督吳大人,本王怎麼不知道?」

  壞了,露餡了,是那麼回事:他與太監德祿收了人家一萬兩銀子,由安德海負責在西太后面前周旋,幫那個人在漕運總督吳大人那裡謀個職,誰知西太后雖然口頭答應了,但她忘了責成內務府大臣們辦理這件事。安德海已在西太後面前提過好幾回了,西太后每次總是光答應辦,就是想不起來去辦。安德海生怕再催惹得西太后反感,便壯了壯膽子,以西太后的名義私發一封信給漕運總督吳大人。吳大人意識到是安德海假傳懿旨,便告了安德海一狀。 奕訢弄清事情的原委後,怒不可遏,他今天非要拿小安子開刀不可。

  安德海知道奕訢一定是抓住自己的把柄了,不然,他不會輕易責備小安子。安德海嚇得面如土色,連忙撲通一聲跪下,直磕響頭:「王爺饒命,王爺饒命,奴才罪該萬死,只要王爺饒過奴才這一回,小安子來生變牛做馬侍奉王爺也心甘情願。」

  「狗奴才,你當自己是什麼東西,你仗著太后護著你,就光天化日之下,為所欲為了?」

  恭親王越罵越氣,他一個飛腳,踢倒了跪在地上的安德海。

  安德海不曾防備奕訢這一手,他一個踉蹌,栽到了地上,摔得可真不輕。他掙扎著爬起來,覺得鼻子下面濕轆轆的,伸手一摸,媽呀,鼻子流血了,他也不敢吭聲,撩起衣角來擦去血污。恭親

  王還沒最後想好如何處理安德海,奕訢也很為難。按理說,太監假傳懿旨,定死無疑,但這件事如果鬧大了,西太后固然會很生氣,但不見得就下令處斬安德海,她就這麼一個心腹之人,她捨得嗎?若西太后公然為小安子辯理,強說她確實擬過這麼一道懿旨,放過小安子,那勢必更加重自己與安德海的矛盾。不如這一次警告他一次,讓他知道恭親王不是「吃素的」,給安德海敲個警鐘算了。於是,恭親王大吼一聲:「滾,給我滾得遠遠的,以後再胡作非為,非要你的狗命不可。」

  安德海在死路上又撿回了一條命,他欣喜萬分,連連磕頭謝恩。當安德海磕了幾個響頭,抬頭回望時,奕訢早已走遠,只見幾個大臣們圍在門口,竊竊私語。安德海猛地一昂頭,爬起來走了。

  安德海回到了儲秀宮,他把自己反扣在小屋裡,大大地發洩了一場。他掩面痛哭,哭得十分傷心,雙眼都哭腫了。正在這時,禦膳房來傳膳,西太后早已忘了剛才安德海被 奕訢喊去的事兒了,她喊了一聲:「小安子,小安子。」

  半天屋外無人應,這真是少有的奇怪現象。一個宮女走了進來:「主子,安公公從內務府回來後,便躲在小屋裡一直沒出來,他讓奴婢向主子請個假,他說肚子疼。」

  西太后納悶了,往日別說肚子疼,就是小安子發高燒,他也掙扎著爬起來,親自來告假,今兒個怎麼了?西太后不由得在心裡犯著嘀咕。就在這時,坤甯宮的大太監來請西太后,說東太后今天興致好,想請西太后過去共進膳,並說萬歲爺也在坤甯宮。

  西太后一聽說小安子今天不能侍膳了,她多少有些掃興。她是一個喜歡熱鬧怕冷清的人,這會兒正愁著怎麼吃過這頓飯哩,正巧東太后差人來請她過去聚一聚,沒多想什麼,便起駕去了坤甯宮。她一到坤甯宮正碰見兒子載淳在和東太后笑著說著什麼。

  「姐姐說什麼來著,這麼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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