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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六


  肅順突然問道:「六王爺離京也該有五六天了吧?」

  「不,今天整整11天。」

  恭親王這句話接得很緊,他生怕老奸臣滑的肅順看出什麼破綻來。

  「哦,怎麼六王爺行程這麼長時間?」

  恭親王心中不禁一驚:「肅順喲,你這個老東西,還想從本王爺這裡發現什麼蛛絲馬跡,你也不睜大你的狗眼看看你的對手是誰?是本王爺,當年道光皇帝最欣賞的一位皇子,你肅順這兩『刷子』對於本王爺來說還不是小菜一碟。」

  恭親王歎了一口氣:「本王也是想早一刻拜謁皇兄亡靈,無奈前幾日滂沱大雨沖壞了道路、橋樑,剛離京便被阻隔了兩三天。當地百姓搶修橋樑,由於經驗不足,橋樁剛砸上就被大水衝垮了,本王望著洶湧澎湃的河水,心如急焚,只得在路上暫留幾日,等到橋樑修好,這才急忙趕到這裡。」

  恭親王對答如流,而且滴水不漏,肅順等人也不好再說什麼了。

  分明奕訢是咸豐的親弟弟,手足之情難以割捨,承德奔喪也在情理之中。雖然八大臣心中恐慌不安,十分不樂意此時恭親王到場,但也都說不出口。幾位大臣又閒扯了幾句,各自走散。

  恭親王奕訢住在內宮的外面,他與兩位太后還有厚厚的一堵圍牆相隔呢,所以,他來到的當晚,並沒有見到兩宮太后。

  第二天一大早,恭親王在肅順、端華、載垣等八大臣的陪同下,身穿孝服來到了熱河行宮的澹泊敬誠殿祭典亡靈。這一日,八大臣請來了小皇上,和他的六叔見面。小皇上也是一身素白,孝服孝帶,恭親王一見六歲的小皇侄這一身打扮,忍不住悲從中來,他急忙向小皇上行了個君臣之禮,便一把拉過小皇上,攬在懷裡,放聲痛哭。小皇上見六皇叔披麻戴孝,滿臉是淚,也嚎啕

  大哭,一時間,澹泊敬誠殿內哭聲震天,讓人聽了好不心酸。

  恭親王來承德拜祭皇兄亡靈,其主要任務是想見見兩宮太后,以商議來日大計,可當他身著孝服跨進靈堂之時,便忍不住痛哭流涕。畢竟奕訢與奕甯是兄弟,一年前,咸豐離開京城時,雖面容憔悴,抑鬱寡歡,但他是一個大活人,如今, 奕訢再次見到皇兄時,皇兄已是孤零零地躺在凍冷的梓宮裡。陰陽之間路漫漫,親兄弟永遠不得再相見。又加上小皇子出現,奕訢不忍心看到皇兄的遺孤,可憐這六歲的小兒,糊裡湖塗地當上了皇上,卻受外人挾制,至親濃情油然而生,所以, 奕訢哭得很傷心。

  奕訢哭了一陣子,呆呆地跪在梓宮前,他的腦海裡閃現出一幕幕鏡頭:「六弟,你快來,阿哥給你捉了個蟈蟈。」

  一個充滿童稚的小圓臉從花園的假山石後面露了出來,他就是20多年前的奕寧。

  「給我,給我,四哥快把蟈蟈給我。」

  「別忙,阿哥用個小繩子把它拴住,這樣,它就跑不了了。」

  「皇額娘,把這個香荷包給六弟吧,我還有兩個荷包。」

  到了春天,宮女們都爭著做香荷包,荷包裡裝滿了各種香草,有奇香味,能提神,又能防蟲叮,宮裡的人都愛戴著它。靜貴妃(當年的稱呼,後人稱康慈皇太后)身邊的宮女紛紛將自己繡的香荷包敬獻主子,靜貴妃拿出一個繡工最精巧,香味最濃郁的荷包,把它系在四阿哥奕甯的腰間,奕甯生母孝淑睿皇后早崩,靜貴妃將奕甯和親生兒子 奕訢一般看待,甚至有時還額外優待奕寧。

  香荷包掛在奕寧的腰間,小奕訢看在眼裡,眼巴巴地望著四皇兄,奕甯解下荷包親手掛在六爺的腰間。

  一幕幕至親溫情浮現在恭親王的眼前,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感情,眼淚就像斷線的珍珠直往下落,那真情還真讓八大臣感動,他們心裡想:「老六悲慟如此,看來他此來承德並無他意,拜祭亡靈,乃人之常情也。」

  可是,老謀深算的肅順這一次卻失算了。

  五、宮幃密計

  【叔嫂一番密商定下大計:殺肅順。】

  恭親王拜祭咸豐梓宮,確實動了真情,也確實讓八大臣深信他此來目的主要是哭靈。

  昏天暗地地哭了一個上午,恭親王覺得頭腦脹脹的,四肢無力。他中午時勉強在外宮吃了一點東西,用過膳便倒頭睡下,足足睡了一個下午,幾天來的旅途疲勞總算消除了一點。晚上,他一個人坐在書房裡,在想心事:「從肅順這老賊看來,他大有『挾天子以令諸侯』之勢,八大臣中最難對付的便是他,不知兩宮太后此時是什麼意思,明日便速去拜見二位皇太后,以共商大事。」

  恭親王到熱河行宮的第三個早上,他準備去見兩位皇嫂。宮中有個規定,皇太后、皇后及各嬪妃等均住在後宮,大臣們,包括皇族親王需要見她們,必須先向內務府提出申請,批准後方可入後宮。熱河行宮沒設內務府,但也不能擅入後宮,特別是國喪

  期間,咸豐皇帝的嬪妃們都成了寡婦,一般不見客,整個後宮除了太監這些畸形男人,就剩下一個小男孩,小皇上了。

  於是,恭親王來到煙波致爽殿(議事大廳),向八大臣提出:「本王打算後日回京,京城尚有要務在身,今日欲拜見兩宮太后,稍盡臣於之心,這裡的一切事務以後就全仰仗諸公了。」

  他說得再明白不過了,今天他見了皇嫂,後日便回京,等他回京之後,他把承德熱河行宮之重責,拜託給八大臣。聽恭親王那口氣,仿佛八位顧命大臣全是臣子,而他自己才是皇室裡的舉足輕重的人物,也仿佛皇宮就是他的。恭親王這一番話說得大臣們很不開心。毛躁的杜翰沉不住氣了:「六王爺謁見梓宮,情真意切,可見兄弟手足之情甚濃。兩位太后雖是王爺的皇嫂,但她們正在居喪期間,恐怕不便見王爺,王爺還是先回京吧,以後我等奉梓宮回京,『百忌』以後再見不遲。」

  恭親王心想:百忌以後,你們早已把持大權,全都遲了,我可不能坐以待斃。杜翰發言則是道出了八大臣的共同心聲,不讓本王見兩宮太后,分明是封鎖消息,好讓你們陰謀得逞。

  於是,恭親王裝湖塗,問道:「有何不便?」

  老奸臣滑的肅順沉不住氣了:「杜大人言之有理,居喪期間,小叔子和嫂子理應回避,依老臣之見,恭親王還是打消這個念頭吧。」

  肅順這話說得很強硬,似明明白白告訴奕訢:「你休想見兩宮大後。」

  恭親王見勢單力薄,力爭不成,反而會引起他們的疑心,便又換了口氣:「不見也罷,免得見了又是一番傷心。」

  恭親王回到住處,非常尋規蹈矩,並沒離開過住地片刻。肅順派一個心腹的小太監來侍奉六王爺,小太監兩天后向肅順報告:「六王爺半步也沒離開住處,他每天起居正常,情緒穩定,行為規矩。」

  肅順終於松了一口氣。

  恭親王要求拜見兩位皇太后被肅順之流擋回去之後,消息很快就傳到了西太后的耳裡,她一聽是肅順從中作梗,不禁咬牙切齒:「肅順,你妄想一手遮天,我西太后也不是吃素的,你招高,我比你的招更高,咱倆比一比,究竟誰能鬥倒誰。」

  肅順之流擋回了恭親王,西太后就更加急切地想見他。西太后可以肯定肅順之流大有暗奪皇位之勢,他們企圖架空皇上,自己逞威風。西太后躺在軟榻上正沉默不語,考慮如何才能見到老六之事,只見她的胞妹,當年的葉赫姑娘,今天的七福晉走了進來,她已身懷六甲,行動不便,她慢慢地走過來,挨著姐姐坐下。

  平日裡,在公眾場合下,七福晉稱西太后為「娘娘」,西太后稱妹妹為「七福晉」,可今兒個是在西太后的寢宮裡,又沒有其他人,她們當然以姐妹相稱:「姐姐,你這些日子愁眉不展,人都瘦多了。」

  「唉,妹妹,你怎知姐姐的苦楚,皇上年幼無知,肅順一夥人把持朝政,根本不把我們兩宮太后放在眼裡,說是諭旨須加鈐兩宮印,但實際上只不過是走走過場罷了,他們連一個字也不准兩宮太后更改,兩宮太后只是個虛設,說不定哪一天連這個虛設也就給廢了。我們孤兒寡母的,依靠誰呀。」

  「姐姐不用愁,聽說六王爺已經來了熱河,六王爺一向腦子

  靈活,他會設法幫助你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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