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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九


  「安公公吉祥。」

  一聲清脆、悅耳的問好把安德海從遐想中喚了回來。安德海定神一看:哦,是蘭貴人。蘭貴人正倚著花園小亭子的欄杆沖他笑哩,那淡淡的微笑十分迷人。安德海雖是閹人,沒有性功能,但他也正值青春年少,血氣方剛,對異性的魅力,他也能覺察幾分。他覺得蘭貴人好漂亮,有江南姑娘的風韻,這又使他想起了咸豐的第一個情人——怡紅,可惜怡紅姑娘不在了。

  「蘭貴人吉祥。」

  安德海也向這位嬌憨媚態的蘭貴人問了聲好。他真想摸一摸蘭貴人姣美的面龐,但他不敢,哪怕皇上終生沒寵倖過一次的貴人,只要她有貴人的封號,就永遠不能有第二個男子擁有她。再說,自己是無能的閹人,撩撥蘭貴人,又不能滿足她,不也太殘酷了嗎?

  想到這裡,安德海心裡舒坦多了。蘭貴人款款地飄到安德海的面前,安德海有一種如夢如幻的感覺。蘭貴人將纖纖玉手搭在安德海的肩上,嗲聲嗲氣地傾訴著:「安公公在這裡等皇上可真有耐心,這會兒皇上和皇后親熱著哩,看樣子一會半會是出不來,安公公到我那裡去坐坐。」

  安德海還真有點口渴了,肚子也有些餓了,再說美人相邀,為何不去?兩人說說笑笑到了坤甯宮旁邊的一座西廂房裡,這低矮的廂房便是蘭貴人的棲身之處,與高大、宏偉的皇后寢宮比起來,蘭貴人的住房顯得寒酸多了,屋子又低又小,光線也不好,室內陳設簡陋,僅一床、一桌、一箱、一櫃而已,甚至連個像樣子的梳粧檯也沒有,那銅鏡年代已久,有些斑剝陸離了。蘭貴人請安公公坐在床上,她又給安德海送上一杯茶,拿了些點心,安公公低頭喝茶,他並沒在意蘭貴人情緒上的變化。當他喝完茶抬起頭時,只見嬌媚的蘭貴人早已熱淚盈眶,一顆晶瑩的淚珠滾了下來。安德海還以為自己哪兒做的不好惹蘭貴人傷心的,他連忙站起來:「奴才該死,惹蘭貴人不開心。」

  「不,是我自己感傷罷了,與安公公無關,安公公若不嫌棄,以後無人處,你稱我為姐姐,我叫你兄弟,我倆同是天涯淪落人,不分什麼主子、什麼奴才的。」

  被蘭貴人這麼一說,安德海暗自高興,自己沒有姐姐,現在從天而降一個美人姐姐,樂哉!樂哉!當下,安德海給這位幹姐姐磕了個響頭:「蘭姐姐在上,受小弟德海一拜,以後姐姐有什麼事情儘管吩咐小弟一聲,小弟願為姐姐盡心盡力,赴湯蹈火再所不辭。」

  蘭貴人破涕為笑,拉起了跪在地下的安德海。這麼一拉,安德海覺得蘭姐姐的手又柔又嫩,摸到手中舒服極了,安德海膽子大了起來,他緊握著這玉手不放。蘭貴人掙脫他的手,在安德海的額頭上輕輕一指,兩人會心地笑了。

  「弟弟,你以後白天裡不要來我這裡,這坤甯宮人多嘴雜,本來我們沒什麼,萬一被皇上、皇后知道了,你我的頭可就保不住了。夜裡陪皇上來時,你估摸皇上在皇后那裡能呆多長時間,抽空來看看姐姐,也為姐姐排遣個煩悶。」

  安德海見蘭貴人句句有理,他—一答應了。從此以後,每當皇上到坤甯宮陪皇后時,安德海便徐徐溜到蘭貴人的住處,兩人敘敘話、談談心,倒也十分快活。皇后的寢室與蘭貴人的小西廂房僅十米之隔,皇上若夜裡起身回乾清宮,皇后臥室的燈必先亮,燈一亮,安德海便輕手輕腳地溜回皇后那裡,侍寢的宮女們熬累了,也靠在門框上睡著了,這樣一來竟無人知曉安德海與蘭貴人的往來。不過,他們倆那時的往來還是很純潔的,無非有一些心靈、感情上的互慰,並無肮髒之舉。

  就這樣,相安無事過了兩個多月,咸豐仍眷戀皇后和其他妃

  子,他早就忘了皇后身邊還有位蘭貴人。儘管蘭貴人每次見到皇上都含情脈脈,溫順無比,可皇上視而不見,急得蘭貴人整日以淚洗面,好不悲傷。一日,蘭貴人正孤獨地坐在小西廂裡苦熬長夜,昏暗的油燈照著她那張慘白的臉,她長夜難熬時便把往日的歲月回憶一遍,每次回憶總能想起榮大哥那雙溫情脈脈的眼,她多麼希望有一個寬大的雙臂將她緊緊地攬在懷裡,吮去她那孤獨、憂傷的澀淚。

  「蘭姐姐,為何垂淚?」

  安德海從外面走了進來,他仔細端詳著他的蘭姐姐,他發現這位姐姐比剛入宮時憔悴多了,心中不免也有些酸楚楚的。其實,他很清楚蘭貴人為何垂淚。蘭貴人這麼折磨自己可不行,一朵芙蓉花還沒開,怎麼能讓它凋零?安德海正望著蘭貴人陷入沉思,蘭貴人抹了一把淚水幽幽地說了:「姐姐命薄,入宮多月不被皇上寵倖,到現在還是個有名無實的貴人,就是能熬到嬪,再熬到妃,最後至貴妃,全仗弟弟你幫助了。」

  安德海一聽這話心裡全明白了,他不是不願幫蘭貴人的忙,而是幾次向皇上拿出蘭貴人的頭牌,咸豐連看也不看,淡淡地說一句:「去。」

  安德海從心底裡樂意皇上寵倖蘭貴人,他在眾妃子裡已尋覓多時,終於尋得一位貼心人,日後若真得蘭貴人得勢,還能忘了當年的「安弟弟」?這姐弟之誼頗篤厚。安德海這次下定決心再試一次,也許還有「柳暗花明又一村」的境界。

  此時,安德海已是咸豐身邊最得寵的太監,這日皇上晚上用膳時,安德海試探性地問皇上:「奴才斗膽,晚上皇上可去坤甯宮?」

  咸豐漫不經意地答了句:「這幾天,為太平天國亂賊之事。朕攪得心煩意亂,哪兒都不去,今晚就在乾清宮靜養一宿。」

  一聽皇上不去陪皇后,安德海暗自高興,終於有機會遞上妃子們的頭牌了,他用銀盤子端來頭牌,咸豐看也不看:「都拿下去吧,朕想靜一靜。」

  安德海只好退了出去。晚膳後,咸豐一人在乾清宮的小花園裡靜坐了一會兒,便回寢宮休息去了。安德海是侍寢太監,他當然要候在臥室的門外準備隨時應駕。安德海依在門檻上迷迷糊糊地閉了一會眼睛,不一會兒他被皇上在龍榻上輾轉反側的響聲繪.

  弄醒了,原來內憂外患使年輕的皇上憂心忡忡,他難以入眠。咸豐咳了兩聲,安德海以為他需要什麼,便在門外小聲問:「皇上,你要奴才做什麼?」

  咸豐輕輕歎了口氣,並未回答,安德海明白了,皇上今晚失眠。一個人長夜失眠十分難以打發時光,安德海壯了壯膽,又小聲問:「皇上既然睡不著,可要喚一個娘娘來伴駕?」

  「免了,還要拿頭牌,通知敬事房,這三更半夜的,算了吧。」

  咸豐平日裡對人也很仁厚,他不願三更半夜打攪別人的休息。安德海體會出咸豐此時很寂寞,正需要一個溫柔女人伴他人甜美的夢鄉,於是便開了說:「皇上若是招娘娘伴駕,奴才去通知娘娘就是,明日去敬事房補辦一下手續好了。再說尋常百姓家夫妻相會都不受限制,皇上是天子,九五之尊,夜深寂寞招一個娘娘也在情理之中。」

  安德海這張能把稻草講成金條的嘴巴果然在咸豐面前奏效了。皇上望瞭望安德海,剛想說出寵倖哪一位妃子,安德海連忙下跪:「皇上可記得皇后那邊有個蘭貴人,她如花似玉,天仙一般的美人,人又溫柔。」

  經安德海這麼一提,咸豐想起來了,坤甯宮皇后身邊確實有一位蘭貴人,好像她的旗袍繡滿了蘭花,倒也清新脫俗,雅中見趣。既然安公公提到她,讓她今晚伴駕也好。

  咸豐在招幸蘭貴人的時候,他忘了問一聲「蘭貴人姓什麼」,若問了這麼一句,一個葉赫那拉氏的後代,他是無論如何也不敢碰的,高祖努爾哈赤曾留下遺訓:「滅建州者葉赫,愛新覺羅氏不得與葉赫那拉氏通婚。」

  安德海樂不可支,徑直到了坤甯宮,守夜的宮女還認為安公公來請皇后,沒曾想他直奔小西廂房。安德海站在西廂房的窗戶下喊道:「蘭貴人聽旨:皇上口諭,今晚蘭貴人伴駕。」

  這一聲呼喊似晴天霹靂,蘭貴人早也盼,晚也盼,終於盼到了這一時刻,她竟驚呆了,不知如何是好。她連忙跑出來,追問一遍,她不敢相信這天大的喜訊。

  安德海在外面催促著,他怕皇上等得不耐煩了。蘭貴人又何嘗不急,她還是個處女,夫妻私事,她可一點也沒經驗,萬一侍奉不好皇上可怎麼辦?皇上是喜歡哪類女人,她可一點也不知道。再說,她雖從未接觸過皇上,但聽其他妃子說,皇上招幸妃子時,妃子要先沐浴更衣,妝扮整理方可取得皇上的歡心,今晚事情發生得這麼突然,來不及沐浴,就是旗頭梳起來也頗費時間。蘭貴人急得團團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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