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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


  八、大膽自閹

  【14歲時,安德海狠了狠心,自閹了。傷口感染,差一點兒送了小命。】

  安德海天天夢想當太監,幾乎如癡如醉,湯莊子的人無人不曉,都說這孩子八成是瘋了。安邦太夫妻更是憂心忡忡,原來多麼可愛的一個好兒子,書讀不成了,卻交上了仇人「湯包子」這個朋友,「湯包子」沒教他一點好東西,卻親授了幾招「絕活」給他,聰明、機靈的一個好端端的孩子變得鬼主意越來越多。再加上去了馬家莊二姑家一次,又迷上了什麼當太監,安邦太夫妻累了一天,晚上回來看著熟睡的兒子,心頭不由得一陣陣發酸,杏兒更是天天以淚洗面,怨恨自己的命不好,養個不聽話的孩子。

  安德海這些天來,著魔似的想當太監,他的心事重重,也睡不著,便坐了起來。月光下,他發現娘在哭。娘的頭髮全白了,可二姑不比娘小幾歲,二姑的頭髮還很黑;娘的額頭佈滿了皺紋,可二姑的額頭還很光滑,娘是老得太快了。安德海心裡明白,娘過早地衰老,一方面是這幾年生活過得太艱辛,另一方面也是這個做兒子的不省心造成的。安德海的心裡不免有些內疚。

  「娘,你哭了。」

  安德海為娘輕輕地抹掉眼淚。娘把兒子拉到懷裡,自從有了弟弟安德洋,五年來,安德海幾乎就沒和娘這麼親近過,今晚躺在娘的懷裡,他又重溫了多少年前的舊夢。不過,娘的手比以前粗糙多了,滿手的老繭,把安德海的臉都劃疼了。

  「娘,等我有了錢,我把爹和你,還有二姑、狗剩都接出去,也讓你們享享福。」

  「孩子,娘哪兒也不去,這兒生的,這兒長的,也要死在這兒。娘盼你有出息,但你一定要走正道發財,可不能往斜處想呀。」

  娘是在提醒兒子不要再胡思亂想了,可安德海偏偏又提出了這個問題:「娘,做太監究竟有什麼不好,你們都那麼反對呢?」

  「做了太監就不是正常的人了,他們不能娶媳婦,沒有孩子,到老了無依無靠,很可憐。」

  娘耐心地規勸兒子,說得安德海幾乎打消了做太監的念頭。

  春去冬來,一晃四年過去了。安德海已變成了一位少年。

  他已感到自己在向成年人邁進,這一年春天,他隱隱約約地感到自己已開始發育,有一股青春的衝動,不過那一股衝動很快就消失了。這四年來,他雖然嘴上不再提做太監一事,而心裡一刻也沒忘記過。隨著年齡的增長,他似乎明白了為什麼爹娘不讓他做太監,爹娘是希望自己為安家傳宗接代,延續煙火。當然,這是一種責任,是一個作為男人的責任,安德海的心裡也不是沒想到過這些,可每當他累了一天,晚上躺在床上時,面對一貧如洗、空蕩蕩的家,他便不由自主地想起馬家莊二爺的家:高大的門樓上掛著紅燈籠,寬敞的客廳裡擺著檀木家具,還有那頓頓紅燒肉,件件綢緞衫,哪一樣不讓人羡慕。安德海也明白,到現在,安家連一塊屬￿自己的田地也沒有,不給湯家當長工,就得挨餓,就憑這雙手,什麼時候才能買田蓋房?恐怕到了自己的孫子的孫子,也還不能蓋上二爺家的那種瓦屋。像這樣窮下去,傳的宗,接的代也是窮一輩子,一代一代地窮下去,不如不去傳宗接代。再說,即使是延續香火,也不是全落在自己的身上,不還有老二安德洋嗎?

  安德海想來想去還是覺得自己不能像爹那樣,累一輩子,窮一輩子,而唯一通向發財的道路是做太監。這一回,他學聰明了,不再向別人透露心跡,他產生了一個大膽的念頭:先自閹,生米煮成熟飯,再也無人阻攔。

  這日,他把弟弟安德洋喊到跟前,認真地對弟弟說:「咱家窮不?」

  「窮!」

  「想過好日子嗎?吃的好,住的好,穿的好。」

  「當然想,可錢又不能從天上掉下來。」

  安德洋從小就依戀哥哥,信賴哥哥,是哥哥把自己帶大,他已九歲了,對於同胞手足情,也多少體會了一些。

  「哥,只要能讓咱們過好日子,你要我幹什麼,我就幹什麼。」

  「哥現在什麼也不讓你做,不過,等將來你長大後,娶了媳婦,一定要多生幾個兒子,為咱們安家傳宗接代,延續香火。」

  「那好辦,那哥你呢?你娶了媳婦,不也能生兒子嗎?」

  安德洋當然不明白哥哥的用心良苦,前幾年他還小,關於安德海想做太監一事,他壓根兒也不知道,這些年爹娘怕提起此事,反而提醒了安德海,所以一直就沒人再提到過此事。所以,剛才安德海的一席話,根本就沒引起弟弟的多大注意。

  「哥不娶媳婦,更不生兒子,哥要去很遠、很遠的地方掙大錢。」

  聽哥說,他要出去掙大錢,安德洋很高興。每當他跟爹趕集賣雞蛋時,他都要在油條攤子前站上好一會兒,用力地猛吸帶著油條香氣的空氣,好讓自己過過饞癮。安德洋當然希望哥哥掙大錢。

  「哥,你出去掙大錢,要不要跟爹娘說一聲再走?」

  安德洋認為哥哥明天就上路,天真地問哥哥。安德海似回答弟弟的話,又像是在自言自語:「哪兒能走這麼快呢,還有一些要做的事兒沒做哩。」

  這沒做的事兒便是閹割。

  四年前,聽馬家莊的二爺講起過他十來歲時,被強迫閹割的經過,可那時自己還小,沒仔細問清楚究竟該怎麼割法,現在可把安德海給難住了。總不至於用刀剁去吧,不會那麼簡單的。

  記得去年麥收的時候,眼見南邊飄來一片黑雲,為了趕到大雨前把地裡的麥子搶回家,全家人趕割麥子,安德海一不小心,鐮刀劃破了手指,當時鮮血直流,疼得他直想掉淚,他咬緊牙關,用右手緊捏著左手,過了好大一陣子才止住血,但那傷口仍在疼,兩天以後,還不敢碰那個傷了的手指。手指是無意中割破的,事先沒有思想準備,可現在若要自己動手割小雞,那是自己身上的一塊肉呀,能下得了那個狠心嗎?

  安德海猶豫了,別說是一個14歲的少年,哪怕是壯漢子,恐怕也硬不下這個心來,把自己身上的一塊肉硬硬地剜掉,那需要多大的勇氣呀。

  算了吧,這太監之門太難跨了,要跨進這門坎,首先要冒生命的危險,實在是太可怕了。「安德海呀,安德海,你也有一點癡心妄想了,發財掙大錢,一呼百應,權勢無邊,能是你這窮小子沾上邊的嗎?」

  安德海在心裡否定著自己,他決定打消自閹的念頭,老老實實地種地,將來娶個媳婦,為安家傳宗接代。

  自從四年前,安德海與「湯包子」交上了「朋友」,安邦太一怒之下,誤傷了「湯包子」,安家賣田賠禮之後,安德海與「湯包子」之間的仇恨就更深了雖說住在一個莊子裡,但平時他們很少遇上,即使路遇仇人,他們也只是互相望一眼,並不搭話。

  這日,安德海在山上打柴,他把一大捆柴紮好,用扁擔挑著回家去,恰巧「湯包子」上去捉山雞,兩人狹路相逢,四目對視了良久,安德海咽了一口唾沫,走了。

  「喂,安德海,怎麼不叫師傅,我教你的那幾招全忘了嗎?」

  安德海頭也不回地走了,「湯包子」仍不甘心,他想把安德海制服,向他低頭,便繼續挑釁:「小子,是聾還是啞了?」

  安德海猛地把柴火挑子往地上一擲,攥緊的拳頭,猛撲過來,朝著「湯包子」的頭呀,臉呀地直撲過來,打得「湯包子」口角流血,直求饒。安德海下決心制服他,便將他扳倒在地,把他的臉接到地上,雙臂向上反扣著,安德海的一條腿壓在他的身上:「小爺,饒命。」

  「饒命可以,不過,我要提出個條件,如果你不答應,我就廢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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