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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


  先生安慰著安邦太。安邦太此次請來先生的真正目的先生也清楚。這位先生倒也耿直,爽快,還沒等安邦太開口,他便主動獻策:「安家老大,湯少爺被你打了,他爹是不可能善罷甘休的,依敝人之見,要先向他家討個話,再作打算。」

  安邦太這時又氣又惱又急,已經沒了主意,便拱手相求:「小弟全仗先生幫忙幫忙,到湯家討個話,說說情,來日一定報答先生的搭救之恩。」

  「瞧,見外了吧,咱們何談報答一事,只是敝人能辦到的,我一定盡力做好。」

  先生當天便去了湯家。湯二掌櫃一看見先生來此,便心裡有了譜了。這私塾先生與湯二掌櫃平日裡互相敬畏。先生畏他有財、有權、有勢,而他又敬先生有才、有德、有心。兩人拱手問好:「先生好,是什麼風把你給吹來了。」

  「二掌櫃好,我來看看湯寶少爺,好了點麼?」

  「唉,天災人禍啊。」

  湯二掌櫃邊說邊撩起衣角抹眼淚,其實,先生心裡也明白,他並沒有真哭,不過是做給自己看看罷了。

  「事情即已如此,何哉?敝人一來看看少爺,二來是為安老大求情的。」

  湯二掌櫃見先生並不拐彎抹角,便矜持起來:「打了人,還求什麼情,這幾日孩子疼得死去活來,我顧不上告官,等孩子稍好一點,我便到城裡去告了他,讓縣官老爺秉公法辦吧。」

  一聽說把安老大告到縣衙門,先生可慌了:「二掌櫃大人又大量,大人不計小人過,且放過他這一回,等日後我讓他夫妻跪在你的面前陪罪。再說,鄉鄰鄉親的,這一告便傷了和氣,安家雖窮了點,但人多勢眾,冤家宜解不宜結嘛,依敝人之見,二掌櫃你高抬貴手,放他這一碼,也讓鄉鄰們見識見識胸襟博大之人。」

  湯二掌櫃其實並不是真的想把安邦太告到官府裡,他只不過是嚇唬一下人罷了,他真正想的是從安邦大手裡買來的又賣給安邦太的那畝地,他是借兒子被打之事,敲榨安家一下。可安家窮得連間像樣的屋子都沒有,他除了還有塊地,別的沒什麼值錢的了。於是,湯二掌櫃咕嚕咕嚕地滾動著眼珠子,開口了:「看在先生你的面子上,我且放他這一回,人可以不告了,但藥錢可不能不要。」

  「自然,藥費他會出的。」

  先生應聲答著,但他沒想到湯二掌櫃借兒子挨打之機,企圖奪了安家一家人的活路。湯二掌櫃拿來算盤撥了一通算盤珠子,這可嚇了先生一大跳:藥費一共五兩金子!

  五兩金子,不正是安邦太買下那塊地的價錢嗎?先生與湯二掌櫃討價還價:「藥費不付也罷,明個兒我便去縣衙門,等官老爺裁決吧。」

  先生回到安家給安邦太一說,夫妻便頓時便抱頭痛哭,可又無可奈何,第二天自己將田契交給湯家。安家再次失去土地,生活又陷入了貧困之中。

  再說安德海躲閃爹的鋤頭跑了,他根本也不知道這裡發生了什麼事。他跑出湯莊子,在後山上藏了一宿。這一宿,他怕極了,他怕爹追到山上來要他的小命,安德海決心出人頭地,向「湯包子」學「絕招」,他自己也知道不是件好事,可他決心硬下心來做個「毒丈夫」,哪怕惹爹娘傷心,他也不會回頭的;他更怕山高無人,夜裡會來狼,聽人說這後山上出現過一隻老狼,萬一它嗅到了什麼,撲上來,這小命可就丟了。他越想越怕,不禁哭了起來,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直往下落。哭著,哭著,他睡著了,一覺醒來,天已大亮,他摸摸自己的頭,還好,頭還在脖子上,也許是昨夜老狼睡著了,也許是他安德海的命現在還不該絕。他站起來,抬腿想下山,可一轉念:「下山去哪兒呢?回家?不,不,無論如何現在可不能回去。」

  安德海決定往京城去,去京城尋表舅王毅順。兩三年前,王毅順去看望姑姑,也就是安德海的姥姥時,曾見到外甥安德海,王毅順見外甥機靈又聰明,一激動掏了三個大金元寶,資助安德海上學。從安德海的自我感覺中,覺得表舅還挺喜歡他。對,去京城表舅家。於是安德海一路向北走,他只知道京城在南皮縣的北面,有多遠,多少天能走到,他可一點譜也沒有。一個孩子家,初次離家出門,又沒帶分文,其困難是可想而知的。安德海白天裡走哇走,累了就倒在路旁睡一會兒,餓了就向人討飯,渴

  了跑到井邊或河邊喝上幾口冷水。晚上,找所破廟或找個有人家的地方,靠著牆睡下,幾天下來,安德海變成了一個小叫花子,衣服「髒又破,面色灰黑。當他向人家打聽京城在什麼地方的時候,大人們都用異樣的目光看著他:神經病!瘋子!

  又走了幾天,沒走到京城,離家越遠,他越害怕,他生怕爹突然從身後沖上來,把他抓回去毒打一頓,同時,他更但心到京城後找不到表舅家。他只記得兩年前表舅說過他家住在阜成門外一個叫「四眼井」的小胡同裡,究竟北京有多大,有十來個湯莊子那麼大,還是幾十個湯莊子那麼大,他可連一點兒也不知道,到京城後能找到表舅嗎?今天一大早,安德海從破廟裡出來,就感覺到喉嚨眼好像被什塞住似的,走起路來,兩腿軟軟的,他摸了一下自己的額頭,原來自己在發燒,這可怎麼辦呀!

  安德海為了早一點趕到京城,硬是咬著牙往前走。突然,眼前一黑,他昏倒了。

  等安德海醒來時,他發現自己正躺在溫暖、柔軟的床上。

  「孩子,你叫什麼名字,家在哪裡?」

  安德海望著一張十分陌生的面孔,可這面孔並不給人以恐懼的感覺。坐在安德海面前的是一位中年男子,這人一臉的富貴相,慈眉善目,給人以和藹可親之感。

  「我在什麼地方?你是誰?」

  「你在客棧裡,不過你剛才倒在河邊。我叫什麼無關緊要,你只要告訴我,你是誰。」

  安德海畢竟是個孩子。一個人在外漂泊了幾天,無依無靠,無人關心,今天一旦有個人伸出溫暖之手,他便感到無限的溫暖,他向陌生人訴說了原委。

  「那麼說,你是偷跑出來的,爹娘並不知道,孩子,這就是你的不對了,爹打你是為你好,你這一跑,他們一定會急死的。

  再說,你表舅是梨園老闆,這戲班子四處唱戲,哪有個固定的家,到了京城,難保你找得到他們。」

  被陌生人這麼一說,安德海也動心了,他很感激這位大叔,便問陌生人:「我如果回湯莊子,爹能饒過我嗎?」

  陌生人笑了:「傻孩子,可憐天下父母心,做爹娘的只有希望孩子好,哪有把孩子往死裡推的。你爹打你是他盼你有出息,你若成大器,他還能打你嗎?」

  在陌生人的勸說下,安德海四天后回到了湯莊子。爹娘看兒子平安回來,又瘦又黑,又是心疼,又是生氣。安邦太夫妻只有怨天憂人:兒子不成器,由他去吧!

  七、兒時夢想

  【偶然的機會,安德海驚奇地發現做「公公」,吃的好,穿的好,住的好。他發誓長大以後也進宮當「公公」。】

  安德海離家出走,十幾天後又回來了,在湯莊子被人傳為「佳話」:「這孩子,人小鬼大,長大後還不知鬧出個什麼名堂來。」

  「安家要出奇人了,這孩子不本分,哪像他爹娘。」

  「老人講:打雷下雨降兒郎,中了狀元民遭禍,他是風雷雨電送來的孩子,福禍難測呀。」

  每當人們見到安德海割草或放羊時,總用異樣的目光瞅著他,品評他。安德海裝作沒看見,可心裡暗自想:瞧你們神氣什麼.有朝一日我出頭了,非要你們給我下跪、磕頭不可。安德海的二姑,從小與大哥安邦太感情好,她出嫁以後很少回家,但她的心無時無刻不在惦記著湯莊子,惦記著大哥安邦太和小弟安邦傑。安邦傑最小,尚未成家。他二姑最關心的莫過於大侄子安德海了。他雖然與二姑見面機會不多,可每次見面,二姑都拉著他的手問長問短,那疼愛、關心侄兒的勁兒可不亞于爹娘,所以,安德海與這位二姑媽也很親近。

  前些日子,安德海離家出走,安邦傑曾到姐姐家找過侄子,安德海一回來,二姑便來到湯莊子看侄兒:「海兒,你走這些天,可把大夥給急壞了,你爹娘差一點沒急死,孩於,以後可不能這樣任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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