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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


  六、「不成大器」

  【十歲的安德海爬在地上學狗叫,拜仇人為師,向他「學藝」,氣得爹娘直流淚。】

  麥收大獲豐收,安家除了午季吃糧,還略有節餘,安邦太將少量餘糧賣掉,加上原來安德海表舅給的元寶,便把那塊帶給他們生活希望之光的一畝地買下。過了些日子,他們又養了兩隻小羊、幾隻雞,秋季賣了山羊,雞開始下蛋,安家的生活一天比一天好起來。姥姥心情也好了起來,也許是飲食好了一點,營養加強了,姥姥的眼有時居然能夠看到一絲微弱的光了。這日,姥姥坐在房門坎上打盹,安德海從外面賣雞蛋剛回來,姥姥突然大叫起來:「光,光,我看見光了,是的,我看得非常清楚,海兒的頭上有一道光線,是一道紅的發紫的光線。」

  安邦太夫妻聽老人這麼一喊,驚住了,老人很久以前雙目失明,什麼也看不見,近些日子偶而眼前有光的反應,可總是瞬間即逝,這今天怎麼突然能看見光線呢?而且老人真真切切地說是一道紫紅色的光,並且是在大兒子頭上看到的,難道這孩子真的不尋常,能成大器?安邦太再也坐不住了,他買了些點心去向私塾先生求教。

  這私塾先生早年與安邦太有些交情,安德海出生前,他也曾安慰過安邦太不要輕信算命先生的胡言亂語,說什麼安家將要生的孩子是陽剛之氣不足,陰柔之勢有餘。安德海一周歲時,他又去慶賀,並親自斟酌,給孩子起名安德海。其實,他是比較喜歡安德海的。至於一年多前,在學堂裡發生的那件不愉快的事,他後來經過調查,也認為「湯包子」做得太過分,安德海是正義還擊,不愉快的事也早已忘了。今天,他看見安邦太拎著點心來,猜想安家老大一定有事相求:「安家大哥,一向可好?」

  「先生好!小弟想請你幫助,你有學問,見得多,識得廣。」

  安邦太便把岳母見安德海頭上有道紫紅色的光一事講給先生聽。

  「如此說來,倒值得注意。不過,老太太多日不見光,猛然見光,她的眼被光線刺得睜不開,半睜半閉之時所見者其色異也,不是白光,而呈紫紅色,無可究矣。」

  私塾先生本來就不信神,不信命,他用之乎者也之語講解了一通,安邦大雖聽得不甚懂,但他也抓住了先生談話的中心:是白光,不是什麼紫紅色的光。安邦太來的本意是想請先生明白自己的兒子是可塑之材,渴望先生能不計前嫌,讓兒子再進學堂。

  其實,先生也明白這一點,他也覺得安德海機靈、心細,學好了是個人材,他也懂得安邦太望子成龍心切,便主動提出:「還是讓孩子來讀書吧,反正湯家少爺今年就進省城讀書去了,這一對冤家不在一起讀書,井水犯不著河水。」

  於是,安邦太第二次進了學堂。有了上一次吃虧的經驗,九歲的安德海變得聰明多了,他悟出了一個道理:「不欺人就要被人欺,欺人則不被人欺。」他開始攏絡一些年紀稍大一點的孩子,專門商量如何對付小同學,出他們的洋相,以尋開心之笑料。

  一次,先生讓一個剛入學的小學生背《三字經》,誰知那孩子一開口,惹得全班同學笑不可仰:「人之初,性本善,煙袋鍋,炒雞蛋,學生吃,先生看,饞得先生啃鍋沿……」

  「住口,孺子不可教也。」

  不由分說,那長長的戒尺落到了那孩子的頭上,孩子哇哇大哭,先生氣得渾身發抖:「說,是誰教你的?」

  那孩子抖做一團,用眼瞟著安德海,而安德海正裝模做樣低頭讀書。先生心想料這孩子也編不出這些壞詞兒,現在逼著他說,他肯定不敢說,還是忍一忍,等以後慢慢再說吧。後來,先生把那個小孩子的爹娘找來了,他爹娘又是打,又是罵,又是哄,總算知道是安德海教他背的歪詩。先生想到安家夫妻盼子成龍心切,從牙縫中擠出一點錢供兒子讀書,可安德海雖聰明過人,但心思沒有全用在學習上,暗自感歎安德海是不成大器。

  那湯家的「湯包子」本來是進城讀書去了,可他頑劣成性,不到一學期便被學校開除了。「湯包子」進的是教會學校,當時稱為「洋學堂」,先生都是不紮大辮子的「洋人」,他們用流利的英語講話,有些夾雜著些生硬的中國話。「湯包子」剛一進校,一切都很陌生,都很新鮮,他還算規矩,雖然聽英語就像聽天書,可他在學堂上還能坐住。可時間一長,同學之間也混熟了,他的膽子也大了,他便開始蠢蠢欲動,想出個什麼花樣來顯露一下自己。一天,「洋先生」剛踏進班裡,他向學生說了句「goodmorning」(早上好)下課時,他又說了一句「goodbye」,同學們規規矩矩地回禮,齊聲喊「goodbye」。「湯包子」回到宿舍反復嚼磨:嗨,有了。

  「goodmorning」,洋先生先問了一聲好。

  「狗逮貓兒你。」

  就在同學們齊聲向先生問好的時候,這一句話顯得特別刺耳,洋先生好像並沒有多大的反應。一堂課下來,「湯包子」得意洋洋,因為當他回了一句「狗逮貓兒你」時,同學們紛紛回頭看他,有幾個頑皮的男孩還悄悄地翹起大拇指,表示讚賞。下課鈴一響,洋先生的「goodbye」還沒落音,「湯包子」的「狗頭擺兒」便應聲而起,這聲音又尖又硬,引逗的同學們哄堂大笑,有的同學笑得眼淚都出來了。洋先生大叫一聲:「放肆,滾出去!」

  後來,「湯包子」向洋先生認了錯,陪了禮才算息事寧人。

  可不久,「湯包子」又來一計,他看見洋先生脖子裡總是掛個十字架,他便趁先生不在時,用粉筆在地上畫了一頭禿驢,那禿驢的脖子上也掛了個十字架,引得同學大笑,誰知這時洋先生從背後突然竄上來,對著「湯包子」的腦袋就是一拳,「湯包子」被這突如其來的一拳打得眼冒金花,差一點沒昏倒。結果他被學校開除了。

  「湯包子」只好回到湯莊子讀私塾,從縣城回來,他多少見了點洋玩意,更不把比他小、比他弱的人放在眼裡,而安德海此時也不是兩年前的小土包子了,他在不斷地擴展自己的勢力,發誓要與「湯包子」見高低。私塾學堂已不再是兩個孩子學知識的地方,而變成了他們明爭暗鬥的「戰場」。他們由原來的撕打與污辱「升級」為鬥心鬥智,結果鬧得學堂烏煙瘴氣,兩個孩子都被趕出了學堂。

  安德海再次失學,他的最高學歷是三個半月的私塾。

  失學在家的安德海好像整個變了個人,在爹娘眼裡,兒子雖從小靈機、點子多,但他還算是老實、本分的孩子,哪怕是賣雞

  蛋回來,他連一個銅子也不扣,每次都是如數交給爹娘,而且兒子很能吃苦耐勞,也很孝順爹娘。可自從和「湯包子」暗中叫勁以來,他的鬼點子變得多了起來,有時候半晌不說話,眼睛直愣愣地瞅瞅地、看看天,農活也懶得做了,漸漸地,人也瘦了許多。做娘的心疼兒子,曾三番五次地想從兒子口中得到點什麼,可每次都讓她失望:「海呀,咱不是讀書的命,你瞧,咱們人老幾輩子都種地,也沒餓死一個人。」

  「不讀書也好,讀書呀、背書呀、寫字呀,也挺累人的。」

  娘一個人嘮嘮叨叨地安慰著兒子,可兒子好像一句也沒聽進去。兒子自有兒子的打算,他要出人頭地,他要讓「湯包子」跪在地上叫他「爺」,為了實現那一「宏偉」目標,自己必須從現在起學得狠一些。從前聽大人們說過「無毒不丈夫」,大丈夫就要學得心硬一點。他雖然與「湯包子」勢不兩立,但安德海暗中也佩服「湯包子」的手段要比自己高明一些,怎麼才能學到手呢?對,拜「湯包子」為師。

  拜「湯包子」為師,對於安德海來說似乎荒誕了一點,他們是一對冤家呀,可安德海偏偏就這麼做了,他安德海要做大丈夫,就得先學會忍耐,等本領學到了手,再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這叫能伸能屈,非特殊之人是做不到的。那年,安德海僅十周歲。

  「湯包子」被洋學堂開除,被私塾先生轟出學堂,也覺得很沒面子,他已經15歲了,個頭長得又高又細,活像一隻大螞蝦,湯二掌櫃也深感這個寶口單傳子不爭氣,整日唉聲歎氣,生怕兒子將來無力繼承家業,敗了他的萬貫家產。「湯包子」也感到爹對自己的不滿,在家呆著也無聊,便吃飽了沒事出去散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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