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葉賽寧 | 上頁 下頁 |
一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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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詩神與愛神結伴 1925年3月初,加琳娜·別尼斯拉夫斯卡婭舉行了一次家庭晚會。 在這次晚會上,葉賽甯與著名作家列夫·托爾斯泰的孫女索菲婭·安德烈耶夫娜(1900—1957)相識了。尤·裡別金斯基回憶起當時的情景時,說索菲婭沉默寡言,但給人一種極其聰明和有教養的感覺,「當她望到謝爾蓋的時候,她的眼睛閃爍著無比的溫柔和關心……不難猜測,在她對謝爾蓋的如此明顯的愛慕之中,有著一種良好的願望:成為作家的助手、朋友和支柱。」①索菲婭是個受過良好教育的秉性聰慧的女子,且有名門閨秀的風度,她那雙智慧的眼睛總是洋溢著絲絨般的柔光,使她更容貌出眾,嫵媚動人。她雖然憂鬱、靦腆、頗有教養,但畢竟到了情竇初開的年齡,她要尋覓一個藝術家或者一個詩人,以寄託自己的情愫。 ①《回憶謝爾蓋·葉賽寧》第376頁,「莫斯科工人」出版社,1965年。 葉賽甯對索菲婭深有好感,覺得她十分漂亮,舉止嫻雅大方,灰藍色的眼睛裡飽含著偉大作家托爾斯泰遺傳下來的那種深邃的智慧。就在索菲婭出席加麗雅舉行的家庭晚會上,葉賽寧掩飾不住對索菲婭的好感,他時不時向她投去含情脈脈的一瞥,這種時刻索菲婭臉上總是馬上呈現出靦腆而又深沉的微笑,這微笑在葉賽寧看來,使她更嬌豔可愛。此後,葉賽寧並不隱瞞自己對索菲婭的傾慕。別尼斯拉夫斯卡婭深知葉賽甯對索菲婭的愛戀之情只不過是對理想的美神的膜拜而已。不過,她內心裡卻希望這種膜拜最好不是以現實中的女子而是以維納斯像為對象。別尼斯拉夫斯卡婭知道,葉賽寧身上具有既細膩又粗獷,既溫柔又執拗的性格特徵,當他決心要做某件事時,任何人也阻擋不了他那頑強的意志。 同年7月底至9月初,葉賽甯偕同索菲婭在高加索旅遊和訪問朋友。返回莫斯科後,他們於9月18日正式登記結婚。葉賽甯搬進了索菲婭那古色古香、琳琅滿目的寬大住宅裡,但他婚後的生活並不美滿,他感到壓抑和束縛。他把自己的這種心情寫信告訴當時住在梯弗利斯的一位朋友:「……新的家庭也未必有什麼好的結果。這裡所有的地方都被『偉大的老翁』佔據著,他的肖像比比皆是,桌子上、抽屜裡、牆上,使人覺得房頂上到處都有,簡直沒有活人的地方。這使我感到窒息……我所期待和希望的一切都幻滅了。看來,在莫斯科我無法平靜下來。家庭生活不順利……」① ①《葉賽甯文集》,第5卷,第209頁。 此時,在葉賽寧心目中,婚姻有如一條專制的鎖鏈,而他,剛剛從這條鎖鏈中掙脫出來,卻又投進了一隻閃光的金絲籠裡。在金絲籠般與世隔絕的家庭中生活,天性喜愛自由的葉賽甯很自然地產生了厭煩情緒,而且不久這種情緒便溢於言表。他愈來愈暴躁,有時還會發無名之火乃至剛愎自用。每當他感到金絲籠的囚禁,就不由地想到別尼斯拉夫斯卡婭所給予的真正自由,從而負疚責備自己,不該總是把加麗雅看作「朋友」。過去,當他感到鄧肯給他帶來精神束縛時,他曾毅然投進別尼斯拉夫斯卡婭的懷抱,在別尼斯拉夫斯卡婭的溫情柔意中尋求過蔭庇和心靈的慰藉。 可是,正當別尼斯拉夫斯卡婭內心泛起更大的熱情之際,他又投進索菲婭的懷抱,無意識地把自己關進一向厭惡的金絲籠裡,充當婚姻鎖鏈下的奴隸。他雖然並非出於本意,但卻在不知不覺中再次給別尼斯拉夫斯卡婭造成了莫大的痛苦。別尼斯拉夫斯卡婭是位既有才識又有溫情的女子,文學上頗有造詣,而索菲婭,除了姿色和門第,當然是遠不及她的。葉賽甯本以為在索菲婭身上可以找到奮發向上的力量源泉,最後卻發現自己和她的趣味南轅北轍,大相徑庭。葉賽甯的妹妹舒拉曾在回憶錄中談到葉賽甯與索菲婭婚後的情況:「謝爾蓋立刻明白了,他們是完全不同的人——不同的興趣,對生活持不同的看法……」① ①《我的哥哥謝爾蓋·葉賽寧》,《廣闊天地》,1964年第5期,第73頁。 正是在這種情況下,葉賽寧更加感到加麗雅的感情之珍貴。不久,醫生診斷出葉賽寧患有精神抑鬱症,但除了規勸他外出旅行、排遣憂愁,開不出什麼別的有效藥方。1925年11月,葉賽寧住進莫斯科的一家醫院,但這對病症的醫治無濟於事。為了換換環境,擺脫憂愁,找一個不打亂思路、驚走幻影的安靜的地方進行創作,12月下旬他毅然去列格勒,打算在列格勒住到1926年夏天,然後去正在意大利休養的高爾基那裡。然而,他的這種設想並未能實現。列格勒這座歷史悠久的古老城市並未能使他恢復活力和對生活的信心,他在「安格裡傑爾」旅館5號房間裡閉門不出,終於在12月28日淩晨「用繩子勒死」了自己。 好像冥冥中有誰安排一樣,差不多四年前,葉賽寧陪同鄧肯到彼得格勒演出時,也是下榻在「安格裡傑爾」旅館5號房間的。而今,葉賽甯就是在當年頻頻去摸那冷冰冰的暖氣管子上自縊的。12月30日,莫斯科的作家和詩人聚集在「出版者之家」,等候拜謁從列格勒運來的葉賽寧遺體。人們默然地肅立在棺木兩旁。「出版者之家」的大門上方懸掛著長長的白布橫幅,上面標著醒目的黑體大字:「沉痛悼念偉大的俄羅斯詩人。」隨後詩人的遺體被安葬在莫斯科瓦岡科沃墓地。 激情在愛中燃燒殆盡。葉賽寧雖然是來自農村的詩人,但他一進入城市便再也離不開城市的喧鬧環境了。過不多久,他已儼然是個十丈紅塵中的風流子弟,風度瀟灑自如。他要以新穎別致的故鄉風景抒情詩去震動城市的貴族沙龍,讓上流社會領略一下農村詩人的豐富的內心世界。他獲得了成功,贏得了榮譽。他的詩滲透著大自然的清新氣息,展現出大自然的氣魄雄偉的景色,這一點在當時的城市詩人當中無一能與之媲美。這些詩他是以獨特的詩歌思維方式創作出來的。高爾基稱葉賽寧是「大自然專門為了寫詩、為表達那綿綿不絕的『田野的哀愁』、為了表達對世間所有動物的愛而創造出來的一個器官」。葉賽寧到彼得堡不久,便成為上流社會社交界眾人注目的人物,詩歌界的佼佼者。他常常被邀請到貴族沙龍裡去參加各種晚會,即興賦詩和吟誦,後來他漸漸變得迷迷糊糊,飄飄然起來。 葉賽寧在物質和感情上都屬慷慨者。不論是誰,只要崇拜他的天才,都被他視為「朋友」,保持友誼和往來。他的這一弱點恰恰被當時的一些文學界的食客所利用,他們對他百般阿諛奉承,拉他進小酒館,用他的稿酬往自己肚裡拼命灌酒,直到爛醉如泥方才罷休。而崇拜他的天才的女性,則得到他慷慨抛灑的感情。所以他常常為愛情所苦而又擺脫不掉愛情。他給人的感覺是始終在戀愛,最終還是由於愛情而自殺。 他的悲劇的產生,在於他感情上從未拋棄他所愛過的女性,而愛他的人,感情上也從未同他分離。他是被收緊的感情之網窒息而死的。 葉賽寧的悲劇是不可避免的。作為一個農村出身的天才詩人,他本身有著大自然式的樸素、純潔、慷慨的感情,同時也有農民式的執著的追求。不過,他所追求的是一種飄忽的理想,這種理想似乎可望而不可及。也許,這就是為什麼高爾基對他的死如此表示哀歎:「葉賽寧來到 我們這個世界上實在太晚了,或者說實在是太早了。」①他憧憬崇高的精神境界,抒寫優美感人的愛情詩,但在現實生活中常常受情感和熱情的驅使而不能自拔,甚至把愛情稱為「傳染病」和「黑死症」。他身上總是體現著感情與理智的搏鬥,但往往以感情戰勝理智告終,因而一次又一次帶來無法解決的內心衝突。他知道,按照父母的意願他應當從小學著扶犁,在地裡幹活,長大娶妻,養兒育女,給雙親帶來天倫之樂,為他們養老送終,盡到孝道《母親的來信》,1924)。然而他也知道,他之所以做不到這一點,是因為他愛的是「春天」,而「春天」乃是「偉大的革命」(給《母親的回信》,192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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