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雨果夫人回憶錄 | 上頁 下頁 |
九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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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代也是于古典悲劇有利的。高乃伊和拉辛依靠一個傑出的女伶,拉仙爾小姐的才藝,恢復了舊日的地位。正在《庇爾格拉夫》排練之中,一個青年從外省來到巴黎,囊中帶著一篇悲劇。它有兩點迎合時代的特徵:第一是篇悲劇,第二是以民主義義為題材。故事是旦爾庚王族的被逐,和羅馬共和國的成立。巴黎人士立刻佔有了這篇劇本和它的作者。《呂克雷斯》在全巴黎的沙龍裡公開朗誦,到處受到歡迎。人們已經有了拉仙爾小姐,而今又來了賁莎、悲劇到了完全光復的時候,路易十四也復活了,而這一切都是在共和國的名義之下產生的。 觀眾也不知不覺被吸引過去。二十五年以來,他們老聽見一個人的名字,有些生厭;一旦換了新人,頗覺快意。 愛多華·紀埃裡,當時任《傳信者》文藝欄主編——此報久已停出,寫了一篇文章,題名《亞立斯蒂特》,論述其事,說,巴黎和古時的雅典一般,放逐了久享盛名的英雄,立論甚是精當。 雨果成了過時的角色,賁莎才是時代的驕子。先前新劇的演員也都投降了悲劇。巴加奇和陀梵爾夫人在《呂克雷斯》裡擔任了主要的角色。 再則,《庇爾格拉夫》也實在難演。劇中那些史詩式的人物,超過了尋常標準,非有特出的演員不能演。濮梵萊扮演夏伯,喬福羅扮演渥貝爾,李齊埃扮演巴爾勃魯斯,各人發揮才力,盡心表演。德囊小姐扮演萊潔娜也極為動人。無奈劇中人的氣度過大,無人承當得住。拉仙爾小姐在審查委員會(全體男女藝員都出席了)朗讀劇本的時候,表示非常欽佩,但是沒有要求擔任貢禹馬拉,雨果也沒有請她擔任。拉仙爾小姐正年青,不怕面上劃幾條皺紋。雨果曾請喬爾治小姐扮演這個角色,是喬爾治小姐自己向作者要求的。如果由她演,倒是個絕似的貢禹馬拉;但是演員中反對甚力。雨果改請陀梵爾夫人,陀梵爾夫人記起上次所受的怨氣,要求先作社員才肯參加,院方拒絕了陀梵爾夫人而接受了梅林格夫人,梅林格夫人演這一角也很不壞。 第一場演出,成功了,但場面很冷。從第二場起,觀眾就表示反對情緒。噓聲和笑聲,雖不及《愛爾那尼》,但每晚都擾亂了場面。爭吵和衝突都有。演員和院方卻勇敢地盡心地支持劇本,直到最後一天。 報上的評論大半是反對的。只有愛多華· 紀埃裡一人出力地擁護它。戈蒂耶在《出版報》上寫了兩篇熱烈頌揚的文字。 《庇爾格拉夫》之後,雨果離開了戲院,雖然他手頭還有一篇近乎完成的劇稿《雙生子》,是一八三八年寫的。他覺得將自己的思想拿出來,受這類無謂而不負責任的毀辱,十五年來怨仇不解,甚是不值。況且,從今以後,雨果上了政治論壇,沒有再乞靈於戲臺的必要。 第六十六章 法蘭西學院 到此我已經敘完了維克多·雨果先生的純粹的文藝生活,或者更正確地說,專業的文藝生活。 因為,讀者已經明白,他從小時起,便搞著政治。他在《瑪麗恩·德·洛爾姆》的「序言」裡說,他「在十六歲的時候,便被政治鬥爭捲入了文藝世界」。從他最初的短歌起,所有的作品都或多或少和政治有關;其中看來是最超然,為藝術所獨佔的一種,《東方集》,也是發於時事,為希臘獨立而鬥爭的作品。 他一向反對自我主義的藝術。有人責備他一心注意政爭而忽略了自然景色,如流水、樹木、星,他說(一八三九年四月): 我喜愛你,啊,神聖的自然, 我願全心投入人的懷抱; 但是,在這多故的時代, 每一個人都應為他盡力。 …… 上帝的意志,在不同的時代, 每一個人都工作,每一個人都盡力。 如果有人扔下他的兄弟們,說: 我要回沙漠去,就該遭殃。 如果有人眼看人民在怨恨和驚險中 顛簸不安而抬起腳來走掉,就該遭殃。 讓我們恥笑有思想的人,如果他犯自由主義, 離開大眾,成為無捭于人的歌手。 不久以後,雨果感覺文藝的功效間接而緩慢,難以令人滿足,而要求在這種功效上邊加入政治的直接行動,以演說家結合文學家。 他向路易·菲力浦宣誓效忠,於心無愧。他對下臺的專制君主已經償清債務而有餘了。這個政權曾為禁止《瑪麗恩·德·洛爾姆》願意給他賠償,他拒絕了;當革命勝利之後,人們為他捧場,他謝絕了;一八三〇年八月十日,正在群情奮激的時候,他曾發表前面提過的詩句: 請讓我為這已死的民族灑淚吧。 …… 他猶以為未足,每次發生變故,他都表明,「曾經做過我們國王的老人現在頭上只剩了絲絲白髮,我們說到這波旁一個名字便該格外慎重、莊敬、嚴肅。(《瑪麗恩·德·洛爾姆》序言,一八三一年十一月)一年之後,貝利公爵夫人謀亂被人告發之後,他憤怒地攻擊「一個出賣婦女的男子」: 無恥的小人,你從靈魂裡就無知, 逃亡人無論何時都該受到尊重, 人不能捶打喂過我們的乳房, 你能將你侍候過的國王的媳婦, 用作卑鄙買賣的商品, 她雖已不是王后,還是婦女。 當查理十世在逃亡中病死的時候,對他作最後告別的,也以《瑪麗恩·德·洛爾姆》的作者的表示為最深沉: 我,他所認識的詩人,我希望 不用白棺收我已死國王的遺體。 儘管群眾的叫聲嚷成一片, 威嚴的虔心不忘懷流亡者, 要用最潔白的冠服殮他們的屍首。 我的哀思決不辜負它,如果 在永恆的黑夜裡,它為覆掩 他們的棺木,向我求取一片錦絨。 因此種種,維克多·雨果和失敗的專制王朝的最後聯繫——在路易十八政府受到津貼這一點遺澤——早已為《瑪麗恩·德·洛爾姆》的禁演抵消,再不能束縛他。他在波旁王族未失勢以前,已看到另一種政治信念,現在他可以自由地追隨這種信念了。 法國有兩種政治講壇,一種是眾議院,一種是參議院。眾議員他不能當,當時的選取舉法是為有錢人而訂的,而他沒有錢,《巴黎聖母院》或《秋葉集》都抵不了土地,或者房產。如果你有一個有錢的朋友,鑽空子的辦法是有的,他把房產放在你的名下。但是即使雨果找到這樣的朋友,一般選舉人對於文學家是不十分欽佩的。對於他們來說,文學作家都是空想家,寫些文章供他們消遣,倒還可以;倘使碰到一位思想家,而尤其是一位詩人的時候,可以斷言,他准缺乏常識,辦不了正經事務。我至今還不明白,由於怎樣的誤會,拉馬丁先生當選了眾議員;但是,總之,一位詩人已覺太多,兩位詩人是斷乎要不得的。 此外只剩參議院一條路子。但是想當參議院,必須名字列在某幾種名位之內,然後由國王加以選擇。其中又只有一種是雨果進身的道路:法蘭西學院。一八三六年,他申請入院,法蘭西學院沒有選他,而選了杜伯狄先生。一八三九年雨果一次申請,學院選了莫萊先生。一八四〇年,三次申請,學院選了弗路隆。一八四一年,雨果四次申請,這才敲開了法蘭西學院的大門。 從此,他一隻腳已踏在政治講壇的邊緣,開始了新的生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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