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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


  以上這些就是當時世界上到處都在辯論的問題。在霍普金斯大學、布林莫爾學院、哥倫比亞大學和伍茲霍爾,摩爾根都是進化論的擁護者。一天,吃過晚飯後,在一個夏季實驗室裡,摩爾根從前的老師布魯克斯就遺傳問題議論開了。威爾遜提高嗓門說:「布魯克斯,我弄不清你講這些理論的邏輯關係。」

  布魯克斯霍地站了起來,把嚼爛了的煙草沫,噴到走廊的欄杆上。他回敬道:「威爾遜,我料你也弄不清,你要想出個名堂,夠你費好久的腦筋呢!』

  不過,據摩爾根和威爾遜看來,布魯克斯的思想近乎浪漫,這可不是解決進化論問題的辦法。解決有關進化論的問題,必須通過實驗,這是摩爾根決定採用的方法。他信奉赫胥黎、洛布和歐洲經驗主義理論家的機械主義哲學。1903年,朱爾斯·龐加萊對機械主義作過有力的闡述,他說:「實驗是真理的唯一泉源,只有實驗能使我們學得新的東西,只有實驗才能使我們深信不疑。」

  摩爾根認定可以通過實驗研究卵如何發育成生物成體。同時他又認為,為了駁倒拉馬克的獲得性遺傳說和達爾文的目然選擇說(不久後他又在思考如何否定孟德爾的學說了),也必須通過實驗進行研究。他寫了五本關於進化的書,在第一本書《進化與適應》裡,他對自己在這一時期的哲學觀點有過細緻但略嫌紊亂的表述。這本書發表於1903年,扉頁上寫著「獻給威廉·基思·布魯克斯教授,以表敬佩之忱。」摩爾根寫的書只有三本是題獻給別人的,另外兩本,一本獻給他母親,一本獻給威爾遜。在《進化與適應》的第463頁上,他提到了布魯克斯,稍微帶點否定的意思。在這本總共470頁的著作中,大部分表現出他對布魯克斯最津津樂道的達爾文進化論的厭惡。

  《進化與適應》一書主要是評述達爾文進化論所舉的例證,不過,其中也討論了拉馬克、德弗裡斯和孟德爾的理論。該書的結論是:達爾文和拉馬克是錯誤的,德弗裡斯和孟德爾是正確的。例如,摩爾根不同意達爾文所講的生存競爭。他說:「當食物消耗殆盡時,還有幾百萬細菌生存著,於是它們一道進入保護性的休眠狀態。」

  剛剛拜訪了德弗裡斯回來,他就宣稱:「我認為,我們開始從新的角度來觀察進化過程的時候已經到來。大自然創造新物種是突發性的。在這些新物種中,有一些能夠找到它們得以繼續生存的地方……有些新類型可能很適應某些地域,就在那裡興旺發達起來;有些只能勉強存活下去,因為它們找不到最適合它們的地方,又不能充分適應目前的生活條件;還有一些根本找不到可以發育的地方,甚至沒法開始發育。從這個觀點看問題,進化的過程會顯得溫和些,不像我們想像的只有消滅了一切對手才能成為成功者。進化過程似乎並不是一定要消滅大量生物,因為不大適應的生物連開始發育也還未能做到。進化並不是一場誰都以消滅一切異己為己任的大混戰,而主要表現為創造出新類型來填補自然界中空著的空間或生物密度不大的空間。」

  在以後三十年左右時間內,摩爾根漸漸接受了進化論和自然選擇,但他數學基礎差仍然是個問題,他一生中雖然最終也承認了霍爾丹、費希爾、賴特等人在數學方面的貢獻,但他仍然堅持對進化論的研究必須用實驗方法。

  另一個問題是,他像大多數人一樣、覺得很難承認小小的偶然事件可以造成巨大的發展,尤其是當他不能看見發展的各個階段的時候。他之所以轉變了看法,部分原因是受了他在哥倫比亞大學的學生們(不久後成了他的同事們)的影響。他們不斷地為達爾文辯護。拿H.J.馬勒的話來說,「達爾文的自然選擇理論無疑是各個時代中最革命的理論。」「達爾文對生物進化的各種證據所作的精彩歸納……至今仍是人類思想史上無人超越的智慧的豐碑。」

  摩爾根從來就是更信服具體的證據,而不折服于什麼智慧的豐碑。因此,對於他,這一問題很可能是到1922年6月22日參觀牛津大學時才解決的。朱利安.赫胥黎安排動物學系拿出幾種昆蟲的有代表性的表示適應色的標本,其中包括波爾頓收集的那套漂亮的關於昆蟲擬態的蝴蝶標本。這些標本除自然選擇外別無其它解釋。赫胥黎這樣敘述摩爾根的反應:「我回去請他吃午飯時,拉也拉不動他。『真想不到!我原來的確不知道世界上還有這種現象!』」幾年以後,赫胥黎對美國哲學會這樣回憶了當時的情景,他總結說:我榮幸地認為,就是在這個時刻,他轉變了,相信生物的適應性變化,相信自然選擇的結果形成生物的適應性。」

  摩爾根寫的關於進化論的書一本不同一本,這表示他雖不心甘情願,但畢竟逐漸按達爾文的思想方法接受了進化論。不過,即使在他就進化問題寫的最後一本著作中,他雖然承認了達爾文進化論的主要論點(但不像有些博物學家那樣急於應用))但仍然有許多保留。他寫道:

  自然選擇理論似乎認為,通過在群體中選擇性狀更趨特別的個體,下一代就會朝著這一方向前進。現在大家已經知道,這種看法是站不住腳的。無論是引起一部分初始變異的遺傳因子,還是環境因子,它們都不能推動這種進步。沒有這種基本條件,則自然選擇是無力產生進化的。反之,如果產生了變異(這是由於遺傳因子超越了原來的界限,即發生了突變),那麼,這些變異就為自然選擇提供了向前演化的物質基礎。這並不意味著自然選擇本身是出現新類型的原因,這些新類型中

  有的具有生存的價值,只是由於消滅了不太適應的類型而給適應的類型留出了生存空間。假如歷史上出現過的一切新的突變類型都生存下來並留下後代,那麼,我們今天就會看到地球上生活著現今實際存在的一切種類的動、植物和無數其他類型。這樣考慮問題,我們就不難看出,即使沒有自然選擇,進化同樣可以發生。(載《進化之科學原理》,第130-131頁)對於摩爾根之皈依進化論,至少赫胥黎是感到滿意的。他十分高興地把自己1942年出版的《進化:現代合成》獻給了「T.H.摩爾根——對生物學的發展有多方面貢獻的科學家」。

  摩爾根既是遺傳學家,又是胚胎學家。對此,他在20世紀最初幾年就有清楚的認識。後來,他在《進化之科學原理》一書中重申,要證明生物進化,必須通過胚胎學而不是古生物學研究。摩爾根的成就,以作為一個胚胎學家開始,也以一名胚胎學家結束——至少這是他自己的見解。離開了布林莫爾學院,來到哥倫比亞大學,他繼續胚胎學問題的實驗。這一段工作,有很多總結在1907年出版的《實驗動物學》一書中。其基本內容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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