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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八


  對此,弗雷德裡克起初感到很彆扭,一種酸溜溜的味道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來。但是隨著與德拉克羅瓦的接觸時間長了,弗雷德裡克的心裡也漸漸平衡了。

  德拉克羅瓦的自畫像(1823)上有一張棱角分明的臉廓,不加修飾的頭髮稍稍掩蓋了耳朵,一雙濃眉下的眼睛透出堅毅的神色,上嘴唇濃密的八字鬍子顯示出男性的魅力。

  弗雷德裡克在他面前更顯得柔和纖美,儘管前者自小就有素描的才華,卻一直沒有興趣去發展。現在看到德拉克羅瓦的作品,弗雷德裡克的心就會受到某種傷害,一種混合的複雜感情油然升起。

  德拉克羅瓦從小學過小提琴,很愛好音樂,加之他很高的藝術修養,能夠從不同角度去理解和欣賞弗雷德裡克的演奏和創作。

  弗雷德裡克面帶微笑接受了德拉克羅瓦的真摯褒獎,但不願為對方作品說一句評價。其中原因之一他不喜歡怪誕、迷惑、色彩斑斕的浪漫作品,刻板的傳統美術作品才能引起他的一時興趣。這與他在音樂王國裡新穎、自由、大膽的浪漫主義創作似乎互相矛盾。

  6月初,諾昂別墅裡第一次傳出了德拉克羅瓦的笑語聲,弗雷德裡克和喬治·桑都顯得很高興,喬治·桑以女主人的身份擺出了豐盛的晚餐。

  在林蔭下散步時,音樂、繪畫仍然是弗雷德裡克與德拉克羅瓦談論的話題。

  德拉克羅瓦是一位舉世公認的美術色彩大師,他堅持認為色彩與音樂之間存在著某種聯繫,「繪畫引起完全特殊的感情,那是任何其他藝術不可能引起的,這種印象,是由色彩的一定的安排,光與影的變化,總之一句話,是那種可以稱之為繪畫的音樂的東西。」

  弗雷德裡克是否同意他類似的觀點,這並不重要,因為在弗雷德裡克的音樂創作中一直很重視音樂畫面形象,況且音樂本身就是完全表達感情的,是從作者靈魂的深處傾瀉出來的。

  這次在諾昂消夏期間,弗雷德裡克的創作又有了新的成果:三首瑪祖卡舞曲、《降G大調第三號即興曲》、《F小調第四敘事曲》等等。

  其中《A大調波洛奈茲》是他創作的波洛奈茲中最傑出的一首,滲透著剛毅的精神,表現出頑強的反抗精神,對鬥爭充滿了勝利的信心。樂曲中的幾個主要音樂形象很鮮明,中段富於標題性,描寫了戰鬥廝殺的場面。

  這首樂曲的構思顯然不同於其他的作品,也難以想像這竟會出自於一個虛弱的浪漫鋼琴家之手。甚至有人認為這一年他的創造力達到了頂峰。

  諾昂別墅成了激發他靈感的幸運之地,也是他與德拉克羅瓦等朋友愉快聊天的消夏勝地,不過他是否想過總有一天他不再屬￿這裡的「房客」?

  他也許想過,也許暫時不願去想。

  第六章 祈禱曲

  1. 三個四分音符

  「你沒彈出三個四分音符,你彈的是2/2拍。」客廳角落裡突然響起一個聲音。

  弗雷德裡克瞟了對方一眼,已認出悄悄來訪者是梅耶貝爾(1791—1864),1831年巴黎上演了他的第一部法國歌劇《惡魔羅伯特》,被稱為法國浪漫主義歌劇的誕生。

  威廉·倫茨有些不安地看看比他小6歲的老師弗雷德裡克,後者繃著臉吩咐他重新彈一遍,並且用鉛筆敲著數拍子。「很遺憾,還是兩個四分音符。」這位出生 在德國的作曲大師很嚴肅地重複了一遍,仿佛容不得眼中任何一星點的塵埃。弗雷德裡克有點沉不住氣了,強烈的自尊心促使他大聲叫喊起來,「三個四分音符!」

  梅耶貝爾比弗雷德裡克年長近20歲,他出名時,弗雷德裡克還是一個剛剛到巴黎的默默無聞的小夥子。

  「我想芭蕾舞演員的腳尖也許能證明這一點。」梅耶貝爾看看對方被激怒的臉色,緩緩口氣,揶揄地說。

  弗雷德裡克一聽,怒氣衝衝地把倫茨推到一邊,自己坐下來,狠狠地一遍又一遍地彈奏著這首瑪祖卡樂曲。

  「一、二、三……」弗雷德裡克大聲數著節拍,兩隻腳也在湊熱鬧打拍子,他要用這一切努力證明自己是完全正確的。

  誰知梅耶貝爾也拿出了德國人的頑固勁頭,就是不願讓步,他揮動著手臂:「2/2拍,2/2拍。」

  在一旁的倫茨不知該怎樣勸說,但面前的兩位大師像一對互不相讓的鬥雞,誰會來聽從他的話。

  弗雷德裡克氣得扭歪了漂亮的臉蛋,猛地站起來,離開鋼琴,「砰」的一聲,他狠狠地關上了身後的書房門。

  20年之後,倫茨在柏林見到梅耶貝爾時,不由得回憶起這段往事,梅耶貝爾說:「我並不想得罪他,我還以為他就是要這種效果呢。」

  哈萊爵士的美好回憶得出的結論與梅耶貝爾、倫茨的描繪有所不同。在他的筆下,弗雷德裡克是個謙虛的天使。

  當初哈萊對弗雷德裡克的琴聲研究了一番之後,發現了一個秘密,「他演奏的一個突出特點是在處理節奏時完全自由,但他的這個特點表現得非常自然,多年來我竟然沒有注意到它。」

  終於有一天,哈萊鼓起勇氣向弗雷德裡克指出,「他的大多數明珠般小巧玲瓏的瑪祖卡,在由他本人演奏時似乎不用3/4拍,而是用4/4拍,因為他在一小節的第一個音符上停留時間很長。」

  這一次,弗雷德裡克也是不願承認,然而哈萊硬著頭皮請他當場試彈一下,並大聲數著每小節中的四拍。

  弗雷德裡克起初也覺得奇怪,自己的耳朵和兩隻手的配合怎麼會出現這種「自由」差錯。

  最後他大笑起來,解釋說:「這種舞曲的民族特性如此,才產生了這種怪現象。」

  如果要對弗雷德裡克的矛盾性格作出一個較為合理的解釋,那麼梅耶貝爾與哈萊提出問題的時間不同,即弗雷德裡克在上課或不上課時。

  弗雷德裡克自恃天賦很高,處理節拍的基本問題一直抱有足夠的信心。況且,敏感的心理和強烈的自尊心容不得旁人當場的指責,特別是在學生面前,這只能使他大丟面子。他除了怒氣衝衝離開之外,並沒有其他明智的選擇,這與他躲避公開演出的心情有某種相似之處。

  年輕的哈萊是幸運的,也許英國傳統的紳士風度在很大程度幫了他的忙,也許這一天他倆的心情都不錯,交談的氣氛很融洽,也許弗雷德裡克的身體狀況也良好,也許……

  弗雷德裡克畢竟不是一位來自上帝身邊的信使,他的音樂天才和複雜性格的奇妙結合,構成了一個既偉大又平凡的鋼琴大師。

  每個人的回憶都從不同的側面揭示出弗雷德裡克的行為方式和性格特點。威廉·倫茨回憶起第一次見到弗雷德裡克的情形又有不同。

  1842年夏秋之際,來自聖彼得堡的倫茨敲開了弗雷德裡克新居的家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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