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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


  他倆漸漸來往頻繁,有一次,卡爾克佈雷納認真地對弗雷德裡克提出建議,跟他學習三年,就能成為一個非常完善的音樂大師。因為他發現弗雷德裡克還沒有自成體系,將來可能要出軌。並且感傷地說:他死後不會再有偉大的鋼琴樂派的代表,不會有能彈奏得和他完全一樣的人。

  弗雷德裡克動心了,想拜他為師。

  尼古拉看到兒子來信後大吃一驚,立即回信說:「三年的期限在我頭腦裡怎麼也容不下……如果你經過深思熟慮之後再作決定的話,我會很感激你的。」

  埃爾斯納得知此事後,告誡自己的學生不要被卡爾克佈雷納的狂妄自大所迷惑,「難道他剛聽到你第一次彈奏就知道你需要這麼長的時間去理解他的演奏方法?!……我想,通過與你更進一步密切的交往,他會改變自己的判斷的。」

  事情的發展正如埃爾斯納所預料的,卡爾克佈雷納聽了弗雷德裡克第二次彈奏之後,坦率地承認,用不著教授3年的課程,如果弗雷德裡克願意跟他學習,還可以免交學費。

  弗雷德裡克心裡自然很高興,還天真地認為,卡爾克佈雷納原先並不是忌妒他的天才,而是完全出於好心幫助的善良願望。

  不論卡爾克佈雷納出於何種動機,他還是指出了弗雷德裡克的缺點:演奏不夠穩定,靈感來了彈得很出色,相反則稍遜一籌。

  這評價還是有分量的。尼古拉也曾對兒子說:「你過去很少花時間去致力於鑽研演奏技巧,你的頭腦比手指用的更多一些。當別人整天整天在琴鍵上度過時,你卻很少有整小時的時間去彈奏別人的作品。」

  因此後來的評論家也認為,弗雷德裡克演奏自己的作品時能夠達到爐火純青的境界,但理解他人作品時不免有斧鑿之痕。

  以靈感主宰琴鍵,用腦子去演奏,10個手指只是靈活的工具,這是弗雷德裡克的鮮明個性。

  最親密的音樂同行李斯特、費迪南德·希勒(1811—1885)、門德爾松很欣賞弗雷德裡克的演奏風格,聽說他要拜師一事,不由得各個目瞪口呆,聳聳肩膀表示難以置信。

  弗雷德裡克堅持說,為了使自己的根底更扎實,他需要去學習。但他絕不會成為卡爾克佈雷納的複製品,因為他無法抹煞自己「可能過於大膽卻是崇高的意願和思想:為自己開闢一個新的天地」。

  由於這時期弗雷德裡克寫的有些家信未能保存下來,他跟隨卡爾克佈雷納最初的學習情況就成了一個歷史之謎。

  但是他倆的師生關係只維持了很短的時間,從此再也不提從師學習一事。顯然弗雷德裡克的天才折服了狂妄自大的「老師」,或者說再繼續下去,那麼卡爾克佈雷納有可能會被聰明的「學生」發現自己某些尷尬欠缺之處。

  雙方體面地分手了,但仍然保持著一種融洽的朋友關係,弗雷德裡克把1833年正式出版的《E小調協奏曲》題獻給了卡爾克佈雷納。而後者在《輝煌變奏 曲》中說明該曲「源於肖邦的一首瑪祖卡舞曲」,以表示回禮致謝。他倆還曾準備在四架鋼琴伴奏下進行二重奏,演奏卡爾克佈雷納的《波洛奈茲舞曲》。

  這段從師軼事趣聞反而證明了愛爾斯涅爾勸說弗雷德裡克的一段話,「不能讓學生長期地只習慣於一種方法、一種風格、一個民族的口味等等。真的、美的東西不應該是模仿,而應該是根據自己的經驗、根據高級的藝術原則體驗出來的。」

  年輕的同行之間互相交流,這是弗雷德裡克與李斯特、希勒、門德爾松等人最喜歡的交往內容之一。他們經常聚集在一起暢談至深夜,有時在空蕩蕩的黑暗大街上還互相爭論著。

  這些具有非凡才華的年輕人總覺得還是用音樂語言來闡明自己的觀點更為合適,鋼琴就成了他們最忠實的「喉舌」。

  在一次豪華的沙龍聚會上,弗雷德裡克堅持認為波蘭民族曲調只有波蘭人彈奏才能充分顯示出其深刻的內涵。

  這觀點引起了爭執,李斯特率先彈奏了《波蘭絕不會滅亡》進行曲,這是當時很流行的曲調。接著希勒也坐下來彈了一遍,希勒的老師是著名鋼琴家和作曲家約翰·胡梅爾,後者是莫紮特的學生。

  這兩位年輕人的彈奏技巧和對樂曲的理解都各有千秋,在場的人都互相點頭微笑,表示很滿意。

  最後輪到弗雷德裡克了,他的手指碰觸到琴鍵時,眼前就仿佛出現了熟悉的故鄉,歌聲、笑聲、呼哨聲,還有那震憾人心的槍炮聲、大火中的華沙……

  客廳裡一片寧靜,沒有人說話,也沒有人鼓掌,每個人心目中都鐫刻著一行醒目的大字:

  波蘭絕不會滅亡!

  李斯特和希勒也不得不承認這場競爭的勝利桂冠應該屬￿弗雷德裡克。

  這時遠在華沙的愛爾斯涅爾總擔心弗雷德裡克不能進一步施展潛在的才華——創作轟動樂壇的偉大歌劇。他以後在信中又再次說:「只要我還生活在這個人世 間,我就會渴望等到你譜寫的歌劇誕生。這不僅是為了擴大你的名聲,而且也是為了你的這類作品給整個音樂藝術所帶來的利益,而特別是因為歌劇這種形式將在真 正波蘭的歷史中得到運用。」愛爾斯涅爾的懇切語氣和滿懷希望的建議使得弗雷德裡克久久難以平靜。

  對於創作大型的音樂作品的嘗試,弗雷德裡克也曾嚮往過,但譜寫與管弦樂隊配合的總譜總是讓他頭痛。他從未責怪過愛爾斯涅爾曾對他過於遷就,未能逼迫他坐下來接受音樂學院嚴格的譜曲練習。

  因為他的音樂天賦在很大程度上決定了他的自由個性,他憑著自己的感覺處理一切。當他發現自己並不擅長使用樂隊,或者說他不願讓樂隊加入自己的獨立音樂世界時,他就乾脆任其發展,能寫則寫,寫不出也不會把自己一直禁錮在小屋子裡,苦苦逼擠出微弱的靈感。

  輕靈飄逸、瀟灑自如的創作往往體現在他的即興彈奏之際,鋼琴則成了他駕輕就熟的擅長樂器。他無需其他樂器的熱心幫助,也無需擔心出現其他不和諧樂聲的干擾。

  他營造了自己的鋼琴獨立王國,既是惟一的忠實臣民,也是至高無上的君主。

  李斯特以後評價說,弗雷德裡克十分明智,很早就意識到自己的局限,把創作的天賦集中在鋼琴的小範圍內。至於弗雷德裡克創作的幾首鋼琴協作曲,舒曼則認為,他「不像這位偉大的天才——貝多芬那樣善於指揮管弦樂隊的大軍,他所率領的只是一支小小的步兵隊」。

  弗雷德裡克不想使自己的恩師埃爾斯納失望,但又想為自己創作的局限性作一些辯護,便寫了一封回信(1831年12月14日):

  仁慈的愛爾斯涅爾先生:

  您的來信再一次證明了您給予自己最忠誠的學生慈父般的關懷和誠摯的祝福。

  1830年,我雖然看到了要努力趕上您的楷模,自己還存在許多不足和很大的差距……

  今天眼看著這一切希望都已破滅,我不得不考慮在人世間給自己開闢一條鋼琴家的道路,因而只能把您在信中正確地對我提出的更高的藝術前程拖一段時間再說了……依我看,若要在音樂界出頭露面,只有作曲家兼表演家才是幸運的……

  從此,弗雷德裡克選擇了自己的音樂創作道路,他未能創作偉大的歌劇。但對於上演的每部歌劇,他都始終保持著一種渴望欣賞的迫切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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